灯火阑珊，花开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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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静悄悄的，我没有动，上座的当家主母，楚夫人动也未动。

不能再这么坐下去了，老娘的腰不行了。

我清了清嗓子，“楚夫人，我知道你为什么把我叫回来，有话直接说吧。”

楚夫人略微动了动，眼皮子都不抬，一点感情都没有，“你这孩子，到底是在府里长大的。”

我看着她纹丝未动的脸，叹口气道，“多谢夫人这么多年照拂之恩，以往总觉得跟夫人差点缘分，现如今倒是明白了，反而轻松许多。”

楚夫人终于抬眼看了我，曾经我多么渴望夫人的眼神能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如今，我低下头，心下五味杂陈，道，“夫人不必如此，若我在夫人立场，未必就会对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有多好，我也未必会做的比夫人好。清水已经很感激夫人了。”

楚夫人终是叹了口气，正要说话。

我连忙开口，“夫人这是三百两银票，是郊外庄子的，当年老爷买这个庄子花了三百两。另外这里有五千两银票，按照府里小姐的月例，一个月二十两银子，我堪堪长到十五岁，三千六百里两，剩下的是我孝敬夫人这么多年的照顾。放心，这钱来路很正，是我找我朋友借的，就是镇国将军府的小少爷。”

我捧着一叠银票，慢慢走到夫人跟前，缓缓拜了下去，高举着银票，“清水承蒙夫人不弃，养育十五载，然，今日缘分已尽，特拜谢夫人之恩，日后山高水长，再无干系。”

我看不到夫人的表情，也不愿意再看。时至今日，我们都解脱了。要说不难过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半年前，我还称呼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夫人为娘亲……

半晌，才听到夫人的声音，“也罢，虽说如今这般地步，但也是听了十五年娘亲，听闻你跟镇国小少爷处的极好，能借给你大笔银子，我也算放心一二，你往后如何打算？”

“不劳烦夫人费心，小女自有打算。”

不必多说，我一刻都不想多呆，寥寥几句便告了辞出来，我掀开珍珠帘子，外面的阳光照在我脸上，一时有些眼晕，我一眼看到垂花门下站着一个玉树临风的身影，我愣住了，是他！

他听到了声音，转过身来，还是那样的眉清目秀，让人可恶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当年的我便是这样被这人畜无害的模样给骗了许久。在门口等候的花花有些担忧的拉了拉我的衣袖，小脸皱成了个包子。

他慢慢走过来，还是用那样温柔的声音说，“我们可以聊聊吗？”

我点点头，正要动身，忽然眼角看见一片衣角，恍惚间似是紫色。我指了指花廊下面的石凳，“便在那儿吧。”那里视野开阔。既然这一步已经迈开，便无所谓再惹来麻烦与争端。

我笑了笑，“我如今不再是府里的小姐，不好使唤着府里的人，就只好随便些了，望世子不要介意。”

他点了点头，掀袍坐了下来。

我开口道，“还没恭喜你，听说圣上的旨意下来了，内务府已经开始着力修缮燕王府，不日世子的请封也该下来了，王妃跟世子这么多年的夙愿达成，真是可喜可贺。”我顿了顿，“听说世子的大婚也开始提上日程，不知可有我能帮得上的？”

徐风，哦不，他不再是我的徐风了，不日，他便是燕王府的世子，他便是，我的姐夫……

世子艰难的开口，“清水，你要不考虑考虑跟你姐姐……我知道这委屈了你”，他着急说道，”可是京城也有先例，我求了王妃，她也同意了，你知道我娘那个人，这几年你如何待我们府里，王妃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我一下睁大眼睛，“世子，你是怎么想的，两姐妹共侍一夫不怕一京城的唾沫？而且，你觉得我会答应？”我有点失望，随之而来的暴躁。当初他在府里跟楚夫人来提亲的时候我还是历历在目的，就那一刻，我也已经彻底死心，今日，他居然想出来这么个荒唐法子。

徐风连连摆手，平时温润如玉的脸庞上渗出几颗汗珠，“我知道，我知道清水，这些年你照顾我，照顾我娘亲，甚至后来我府里也是你在帮衬，京城很多流言蜚语，你都没在乎，都是为了我，你还为了我去求皇后娘娘，清水，我很惭愧……”

我不要补偿，我不要内疚！可是，我要的是爱，不是怜悯和施舍。你怎么还是不明白！

我花了这么多年，都从未走进你的心，都不及青烟那惊鸿一瞥，我输了，输的很彻底，我也认输，但并不代表我接受随意安排。

我暴躁地打断他的话，“徐风，你要明白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心意，从你在那个屋里提亲的时候，我们便再无任何可能，我不会接受这个安排，青烟也不会。你多年夙愿一一达成，就不必再画蛇添足。”

“徐风你有没有想过，如今我已经不是这楚府里的小姐，我现在身无分文，无权无势，即刻便要出得府去。你娘亲筹谋多年，我对于新开辟的燕王府来说毫无用处，你们需要的是楚府的小姐。”我深吸一口气，“你心里怕是早就明白，青烟才是真正的楚小姐，气质才情出众，你的新岳家往上三代都是清流雅士，外家是江南富甲一方的林家，不仅对你的仕途有助力，每年的银钱都足足够整个燕王府的打点，如今她颇得中宫嘉许，更难得的是，你是真的喜欢她，你心里早就清楚你要谁！”

徐风像被雷击了般，我终于有点满意他的表现。

徐风坑坑洼洼的说道，“清水，我，我不信，你这么快就对我……”

我很严肃的问他，“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你现在走进这个屋子，跟楚夫人说，你想娶的是我，不是青烟！”

徐风脸上惨白又阴晴不定，想想青烟活泼娇媚的性子，张扬如太阳般，仿佛照进了他十来年孤苦挣扎的岁月里，想着她对他绽开的笑脸以及清脆的笑声，就是那么一瞥，便走进了他的心里，再也，再也看不到任何人，而如今，燕王府平反，自己如今又是世子了，还机缘巧合下和意中人定了亲，要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要放弃她吗？徐风看着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笑了笑，“所以，徐风，你很清楚你想要什么，我也很清楚我要什么，我们终究不可能在一起。我今日便要离府，本来也要去找你话个别，现在巧了，这个还给你。王妃那里我也不会去了，帮我道个恭喜。”我把燕王府的对牌放在了桌子上，想到以后不必绞尽脑汁去讨好那个严肃挑剔的老妇人，不需要天蒙蒙亮便要爬起来理事，心下难得好过起来。“徐风哥哥，我最后叫这一次，你我保重，好好对待青烟，毕竟她也为你做了这么多！”我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徐风默默的站在我背后，我知道他在看着我，我也知道墙角那片衣角，前尘往事不管如何，我终于是放下了。花花跟上来，连连拍着胸脯说，“小姐，吓死我了，我以为徐风说几句好话你又要跟从前一样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屁颠屁颠的。”

我面无表情，“本来就很平了……”

花花大怒，“小姐，你老戳人心窝子，你很快乐吗？” “很快乐……”

花花一甩包袱，气呼呼的跟着……

这边厢，楚夫人呆坐着，下人们早已经出去。冷不丁珍珠帘子掀开，一阵哗啦哗啦声，楚夫人一抬头，阳光照进屋子里，很是刺眼，楚夫人揉了揉眼角。

外面的人一阵风似的进来，清脆的声音很是尖锐，“她还来干什么？上次娘亲不是就已经说清楚了，她根本不是楚府里的小姐，她是爹爹不知道哪里抱回来的野种！！！”

后面跟进来的珍珠，赶紧往屋外张望了一下，看到徐风早已失魂落魄的走远，才放下心来。

楚夫人生气了，拍了一下桌子，“胡闹，哪里学来的这些腌臜的词，你要记得你是大家小姐。”

青烟看着楚夫人是真的生气了，赶忙撒娇道，“娘亲啊，我这不是着急了，我刚才看到她找徐风了。”

楚夫人叹口气，“你慌什么，众目睽睽之下能出什么事。你也不要老是徐风徐风的，下个月十六，内务府就给他上府碟，他就是正儿八经的世子了，虽亲是定下来了，但是你也不要毛毛躁躁的，以后要打理一府的事，要稳重些王妃才喜欢你。”

青烟满脸不开心，撅着嘴说，“知道了知道了娘亲，你到时候多给我几房人，帮着理事就行了。娘亲，找来的那两个妇人要不要放了？”

楚夫人摸着青烟的秀发，“既是说清楚了，给点银钱打发了。”

青烟转而担忧的问，“爹爹还远在河边省撰写地理志，虽说娘亲发了书信过去，但是爹爹回来会不会责罚？”

楚夫人不屑道，“这些年里里外外都是我在打理，他何时出过力？咱家几代清流，最高不过从五品国子监祭酒，如今是燕王世子亲自来定的亲，虽说礼数上有点欠妥，但是也可看出他心意，你呀，从前对那世子不闻不问的，偏你能从那恨不能时时黏在他身上的清水手里抢来，一下子攀到了世子妃，京城不知道多少女孩羡慕呢。”

青烟羞红的脸，肌肤吹弹可破般的可爱，“娘亲，我现在每次去小姐们的聚会，她们可羡慕我呢，我也不知，我以前对那徐风，嗯，那样，他竟然还来提亲……”

楚夫人呵呵笑着，“那怎么说来着，是咱们的姻缘就跑不了的，娘亲可要好好跟你的外家商量下给你的嫁妆。”青烟满足地躺在楚夫人的怀里。

路上花花唠唠叨叨的跟着，反复想要给她的“伤疤”平反以及找足了借口，我忽然一顿，花花自顾自走出老远才回过神，赶忙颠着包袱走回来。

我说，“花花，我婶跟我说给我买的小院子在哪里来着？我记得是帽子巷十街巷头数到第五座宅子还是帽子巷五街巷头数到第十座宅子？”

花花疑惑的看着我，“小姐我也不记得了，我还背了来着，小姐，我写在了一张纸条上”花花手忙脚乱的打开包袱找那个纸条，我满怀希望的看着她，最后，花花弱弱的抬起头，“小姐不见了……”

我给她个白眼，“你家小姐好好的在这儿呢，你才不见了，怎么办呢？”

花花弱弱的说，“小姐，现在怎么办呢？”

我一拍脑袋，“我们一座宅子一座宅子数过去就完事了，钥匙呢，钥匙你总该拿好了吧？”

花花点头，从怀里掏出来一把钥匙，“流芳姑姑给我的时候叮嘱了我的，我放的好好的，这个可不敢丢。”

我放下心来，看路边上有卖烧饼的，掏出荷包，扒拉着里面的小银角跟铜板，买了两个烧饼，跟花花一人叼着一个，晃悠着过去……

眼瞅着夕阳下山，万家飘出炊烟，路边上着急忙慌的两个身影风一般过去，还夹杂着少许抱怨，“小姐你自己都不认路走错了还怪我……”

我汗，“所以帽子巷那个什么第五座宅子第十个到底在哪里！！”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眼角余光看到路口有个小二模样的站着，一抹脑门上的汗珠，“小哥，问你个事儿，帽子巷怎么走？”

小二毕恭毕敬答道，“回小姐话，此处便是帽子巷。”

我大喜，这意味着我跟花花两只苍蝇不需要再走来走去找路了。“那十街跟五街又在哪里？”

小二继续答道，“回小姐话，十街便是此路路口左转，五街便是此路路尾左转，我家大人便是是在十街第五座宅院等候小姐。”

我点点头表示满意，忽而一惊，“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里，你家大人是谁？”

小二低着头，继续耐心的回答道，“我家大人是宫里的黄公公，小的是黄公公徒弟，都叫我做顺子，我家大人等候多时了！”

我捂着脸，这下丢人丢大发了，闷闷的问，“你家大人等了多久了？”

“小姐不用担心，今儿个上头知道小姐搬迁新居，特令我家大人道贺，许了一天假呢。”

花花气喘吁吁的跟上来，“小，小姐，你跟谁在嘀咕呢？哟，顺子，你怎么来了，来多久了？”

顺子咧开个大白牙，开心道，“小的早就来了，看小姐跟姑娘在巷子转悠四五回呢，还以为小姐跟姑娘在认家门。”

花花大怒，拉着我就走，“看到我们转悠四五回都不叫住我们，害我们白走这么多冤枉路，回头我不告你一状我就不是花花……”

我也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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