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是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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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之交的夜晚，浴室中，一个身材比例极佳的青年站在花洒下仰头淋浴，他闭着眼，水流画着身体的曲线滑落，他的小腿修长，大腿肌肉线条鲜明，连腰腹都十分紧实，宽阔的背部蝴蝶骨更是被精心雕琢过的艺术品。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了。

专属铃声使路阳会心一笑，他着急伸手关水，也不管身上的泡沫冲没冲干干净就抓过浴巾只裹住下半身的关键部位，拖鞋都没穿就慌张地跑出了浴室，水滴从头顶上连着没冲洗掉的泡沫顺着脚印流下一路水渍。

拿起桌上的手机，虽知道是谁的打来的，可当看见屏幕上的名字还是会忍不住偷偷地窃喜。

“喂？”路阳深吸一口气，稳住慌乱的气息，尽量的装作不在乎，“干嘛？”

“路阳？”电话那头沉声道。

路阳努力想让自己嘴角不要扬起的太过分了，清了清嗓子，干咳了声：“嗯，是我。”

“干嘛呢？”

路阳低头看自己脚丫，脚面湿漉漉的，水顺着腿脖子滴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人的影子在大理石地面上和水雾一样模糊不堪，他突然觉得自己也有为了某人不顾形象慌里慌张的模样好笑。

他调笑地问：“要开视频看看吗？”

“不了，你身边有别的人吗？”

路阳笑意更浓了，他都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人要是一开视频就看到如此诱人的景色会是怎样的心慌意乱，他“画出圈套”：“没有，就我一个人。”

“嗯。”没得到想象中的反应，反倒是平静的让他有种没来由的不祥感，路阳试探着问：“怎么，打电话干嘛？”

电话那边的季长洲顿了几秒，好似平静的湖面上掠过一阵风，云淡风清地说：“路阳，我们分手吧。”

轻飘飘的几个字却撕裂了路阳漆黑的夜晚，冲击力太大，路阳竟一时失去了语言能力，他身体像是被烙铁定在了原地，浑身又像是被冰块泼了一身，冷的发毛，总之，他还有点懵。

那头等不到路阳的回应，又担心又不确定：“喂？路阳？”

路阳的喉咙已经被火辣辣的熔岩堵住了，脑子一片空白，发不出一丝声音。

在第二声“路阳”，路阳的七魂六魄总算是归了位，他喉结不停的上下滑动着，终于将是自己从茫然中拉回现实。

季长洲也许是等着路阳质问他为什么，也许他幻想着和路阳有最后一丝回旋的余地。

可路阳什么都没有问，他太清楚，分手的理由说出来的有千万种，可归总来自一条——不喜欢了。

分手的场面他见过无数次，歇斯底里的，互相拉踩指责的，哭着挽回的，他早见过不怪了。

只是落到自己身上，自己还是被甩的那个，他多少还是状况外的有些不知所措。

可路阳毕竟是路阳，骄傲、不可一世的路阳。

仅仅愣了几秒，尽管心脏剧烈的、疯狂的乱跳，他咬着后槽牙，戏谑地回道：“就这事？好。我知道了。”

他迅速的摁掉电话，生怕多一秒就会落了下风，手机屏幕上亮起红色的“通话结束”字样，他仔仔细细地盯了好久，窗外车水马龙，这市中心的大平层却安静的可怕，他终于克制不住愤怒、不甘、委屈，狠狠的将手中的手机砸了出去，新款手机在坚硬的地上弹了一下就粉身碎骨成几块难看的电子板。他的双眼因怒火充血，整个人都小幅度地颤抖着。

几分钟前雀跃的心情随着突如其来的几个字早就消失不见，现在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茶几上还未送出礼物像是把利刃切断了路阳脑中名为“理智”的线，他气冲冲地把茶几上的所有东西挥到了地上，用脚踩的稀巴烂，礼物盒的尖角咯得他脚心疼，他还是疯狂的踩着地上慢慢的礼物盒，现在也说不清到底脚更疼还是心更疼，等发泄的累了，浑身的气被抽走了，他蹲在地上捂着眼睛，面部表情极度扭曲，没遮住的嘴角却满是嘲笑。

路阳的心脏太疼了，快要无法呼吸了，他慢慢地躺在地上，身体从心脏开始往下沉，沉重的心脏拉着意识一直下坠，一直向下，穿透了地板，楼下的天花板，一层层的往下坠，直到穿过负二楼的地下停车场还在向下，落到地心以外。

这年路阳18岁，第一次谈恋爱，还他妈的被甩了。

电话另有一头的季长洲与崩溃的路阳截然相反。

他仰着头，整个人面无表情的坐在梨花木椅上，关节分明的手紧紧的捏着手机，手背青筋尽显，空洞的眼神看着水晶吊灯，灯光如昼，渐渐的，白炽灯的光晕与路阳相遇那天的太阳重叠起来。

一年多前的初夏，季长洲刚开始跟着他哥做事，某天他领着几个手下去校场路收钱，季长洲还不习惯乌烟瘴气的地下赌场，打手们在收钱，他觉得哀嚎声太过无聊，就到房子外面抽烟。

刚摸上烟上就看到街上都是学生。季长洲“啧”了一声，收起烟盒子，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才到一个没什么人的路边，看看周围，没有学生。

他靠在墙边，重新摸出打火机点了根华子，路旁的蓝花楹树随着风，树叶摇啊摇，远远一看像是渡上了蓝色的钻石。

季长洲微眯着眼睛吞吐烟雾，白雾在面前缓缓散开后，一个棒球帽的男生忽然就出现在他跟前，用标准的普通话说：“你好？”

季长洲打量着男生。

“可以帮我们拍张照吗？”男生自说自话。

游客，麻烦。这是季长洲的第一反应，可还没说拒绝的话，不远处有个爽朗、轻透的声音在喊：“阿泽，可以了吗？”

季长洲向男生身后望去，不远处是四、五个学生模样的男生站在一棵蓝花楹树下，长相个顶个的英俊，他们身高提拔，穿着得体又贵气，一看就是富二代们。

季长洲的目光被喊话的男生锁住了，他穿着短裤，素色上衣，微卷的头发用发胶固定出发型，凌烈的太阳光线刺穿蓝花楹树繁密的枝桠在他的脸上打出一块灰色的阴影，他和朋友交头接耳嘀咕几句，漂亮的侧脸就对着季长洲。

那一刻季长洲的心跳声太吵太闹，盖过了较场路上的喧闹声。

路阳只是侧过头随意的望了一眼季长洲，季长洲的呼吸就停住了。

路阳继续和张时凯说着话，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之间就牵动着季长洲的嘴巴也变得干燥起来，连手中的烟都不知是何时掉在了地上，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季长洲身体的血液都集中去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心脏，一个是腹下。

初夏温热的风继续撩动着蓝花楹枝头上的蓝色的花瓣随风晃动，初夏的花香放肆地撩动着季长洲的心。

“二少，走了。”

回忆被门口的中年男人打断，季长洲鼻子发酸，强忍从心脏传来的巨大的疼痛，始终将椅子扶手紧紧攥着，他借着椅子的力，慢慢起身，原来对心爱的人说分手，是这么大的疼痛，比挨了刀子都痛。

“走吧。”他拿出全身的力气抹了抹脸，收起不能叫人发现的脆弱。

这年季长洲19岁，第一次告白，第一次恋爱，第一次分手。

原来先提分手的那人，并不会好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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