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纪往事[西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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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杉镇的大风车本是当地人的骄傲。它平时只是伴着旁边的小河，相当悠闲地转呀转着，当那大红色的扇叶嘎吱嘎吱转得起劲时，便意味着拥有它的木材作坊又接到了订单，接下来一段时间，镇上伐木为生的人餐桌上都会多出一条面包。为奖励它的功劳，当地人还特地将信奉的女神像竖立在它跟前，在降霜的时节欢聚此处载歌载舞。

然而这一派繁荣景象在迷雾爆发后就戛然而止了，风车的色彩不再鲜艳，因为没有资金，神像渐渐年久失修，唯有小河依旧静悄悄地流淌，注视着死掉的风车，以及好像心头也被迷雾笼罩般，脸上再无笑容的镇民们。

“都是巫师惹的祸！”

面露菜色的镇民猛地把酒杯摔在桌上，鼻孔气愤地翕张着。

“该死的巫师，竟然把那种亵渎的脏东西惹来，就该统统吊死！”

旁边的人惊恐地看着他。

“嘘——

“你疯啦？要是有巫师听到，我们都会没命的！”

是啊，要是冒犯到巫师，是会没命的！

他忽然酒醒，冷风吹过，他风声鹤唳地左张右望。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人经过？

大抵是错觉吧，他恐惧地想，额上渗出涔涔冷汗，不然，自己的人头怎么还好好地待在脖子上？

……

混杂污秽气息的风卷起地面上的尘埃，令笼罩在小镇周围的雾气微微散开，露出拾荒的野狗的影子，不过这些雾气很快又重聚回去。想必，随着时间推移，它们也终将会与雾区一样，变得阴冷而沉重。

迷雾纪164年，果月，塔古拉·特尔托德踏足在小镇年久失修的砖石路上，坚硬的鞋底将一片枯叶碾得粉碎。

他身材高大，目测超过两米，一身漆黑神秘，不对称的侧披斗篷完全遮住大半边身子，右手上装备着黑色手甲，剑柄的轮廓在斗篷下若隐若现，整个气质和风格，与这衰落下来的乡下小镇格格不入。但奇怪的是，周围小镇的居民都对他视而不见，仿佛意识不到这个外来人的存在一样。

塔古拉一步一步走得很慢，神情冷肃，冰冷而又锐利的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但是再怎么看，这都只是一座普通小镇……

他眉头微皱，加快脚步向目标走去。

前方传来孩童的嬉笑声。

“哈哈，哈哈哈……”

“砸他！”

“呸！肮脏的野种！”

只见一群小孩围在路边，用石头砸中间的一个孩子，将那孩子砸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头皮都被石头砸破，淌出一股股血来。他蜷缩在原地，双臂抱在身前，似乎在用自己小小的身体保护着什么。

他自己都这么脆弱藐小，又能去保护些什么呢？

塔古拉皱眉向那边走去。

“嘻嘻嘻，他不但是野种，还是□□的野种。”

“就是就是，他连爸爸都没有，妈妈也跟别人跑了，连□□也不要他。”

“哈哈哈，他和那只臭猫一样，是没人要的垃圾！”

“垃圾——垃圾——”

靠近后，塔古拉注意到那孩子血液的味道，是一种极尽甜美，又清冽温柔的芳香。

他撤销迷幻魔法显露身形，这足以吓跑那群小屁孩。

墨菲斯听到尖叫声，抬起头，就看见欺负自己的那群孩子都跑了，正不明所以着，就见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危险气息的男人在向自己走来。

他瞳孔微张，害怕得浑身颤抖，却无法动弹。

救、救命！谁来救救他！

他以为自己难逃一劫，但是那个看起来很可怕的男人却只是蹲下，从斗篷下伸出没有着甲的左手放在他脸颊边，用拇指的指腹轻轻擦去他的一滴泪水。

看到这孩子的眼睛竟是罕见的紫色，清澈又梦幻，像倒映星光的湖水，塔古拉目光微凝。

“那，那个……大人，您、您是巫师？”那孩子瑟瑟发抖地问。

“我是。”塔古拉答。

“那，可不可以，请您救救猫猫？这种请求……对、对不起，但是它现在不动了，我好害怕，呜呜呜……”

墨菲斯掉着泪，强忍着心中的恐惧，露出一直护在身下的小猫。正如他自己所说，这毛茸茸的小家伙一动不动，了无生气地瘫在他手上。

“我什么都愿做，要吃掉我也没关系，只要您能救救它。”

哪里的巫师还吃小孩……塔古拉心道，瞥了眼那动物。

“不行，”他宣布，“它死了。”

“可……您不是巫师吗？”

“即使是神也并非无所不能，普通的生命没有灵魂，复活后的它将不再是本来的它。不过你要是想要一只新的猫，我倒是能帮你让这具躯体活过来。”

闻言，墨菲斯的双手颤抖起来，最终无力地垂下。

又是这样……他所爱着的，能够给他提供温暖的，全部，全部都离他而去。那些孩子说的没错，他就是个没人要的废物，妈妈不要他，因为他没能保护好猫猫，这次连它也不要他了。

感情到极伤心处，他将小猫的尸体捧在心口，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往时，猫猫在他哭泣时都会温柔地依偎着他，但现在，他连这一点点小小的温暖也没有了。

那尚且稚嫩的，哀痛的声音，让听闻者不由心生怜惜。

塔古拉伸出左手，摸摸他的头。

“跟我走吧，我不吃你。”

“啊？”

墨菲斯顿时呆住。

“……您、您说，要带我走？”他不敢相信。

好奇怪，他们素不相识，幼小的他既无知愚昧，又干不了苦力，若放到奴隶市场上便是属于分文不值还要倒贴口粮的那一类，巫师大人为什么会想要这样没用的自己呢？

不过……这个人的手掌心，很温暖，妈妈都没这样温柔地对待过他。

“我是塔古拉·特尔托德，”这个看起来很可怕，像个大反派的男人说，“从今往后会是你的导师。”

墨菲斯呆呆地望着他，还来不及思考这意味着什么，以及自己今后的命运会有何变化，就被对方反手掏出来的一张卡牌吸引。

它灰黑色的卡面上，银线勾勒出华丽繁复的图案，美丽而又神秘，在塔古拉手中散发出淡淡荧光。墨菲斯只感到一股暖风自卡牌上迎面吹来，周身都轻飘飘，暖洋洋的，再看，就发现自己身上的那些尘土和污垢全都不见了，身体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他有生以来，还从没这么干净过。

“看，这就是巫师的魔法，也不是那么可怕不是吗？”塔古拉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想拥有这样的力量的话，就跟我走吧。”

“啊？……哦，是！”

墨菲斯慌慌张张地起身，但迟迟跟不上来，塔古拉这才发觉，这孩子有一只脚是跛了的。

他皱起眉，问：“你的脚，天生就是这样？”

墨菲斯不敢直面他那冰冷的目光，低下头，怯怯地说：“没有……是、是我太笨，妈妈用棍子打，然后，然后就这样了……”

他紧张得手脚僵硬，害怕这位大人知道自己身上的残缺后改变主意。

“那没关系，动个小手术就好。”塔古拉说。

也就是说，自己的腿能治好？忽然被这样的幸运砸中，墨菲斯感觉晕乎乎的。紧接着，他感到自己被人抱离地面，圈进坚实的臂膀里，更是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能力。

巫师大人竟然把他抱起来了！妈妈都没抱过我，他晕乎乎地想。

生怕笨笨的自己冒犯到对方，他一动都不敢动。

他被带着往小镇外走。只见萧条的街道逐渐远离，直至消失在视野之外，城镇外的道路两旁，枯黄的鹅掌楸擦身而过，很快黄色和褐色连成一片，到最后——天啊，他们飞起来了！

树梢一倏忽就消失在两人悬空的脚底下，沐浴在冥冥暮色中的紫杉镇现在是那么藐小，连镇上那巨大的风车也变得像是小孩子的玩具，残缺的女神像遥望远方，仿佛在目送他们离开。墨菲斯所熟悉的世界，一切都在远离。转眼间，那些旧的事物被沉重如铅的阴云遮挡，高空的狂风卷着这些乌云，让它们扭曲，破碎，张牙舞爪。炫目的白光一闪而过，片刻的静默后，惊雷轰然炸响。

“轰隆隆——”

天地的威能让墨菲斯心惊胆战，他下意识贴近自己唯一能倚靠的对象，往对方的怀里钻。

但与身体的本能不同，他的眼睛一直是睁开的。

他仿佛被吓呆了，又好像被这奇景吸引，一动不动地看那些电弧在云与云的缝隙中肆意流窜，发出苍白至极的闪光，连隆隆作响的雷声都无法撼动他的视线。直到一切光和声音都沉没在黑暗中，周围除了黑色的云别无他物后，他才察觉到刚才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厉害，以至于整个身体都在随着那震颤的余波止不住地发抖。

刺骨的寒风像是被看不见的利刃划开，对他们避之不及，只吹得动他柔软的发丝。沉默中，感受到怀中的颤抖，那只圈住他的手臂似乎稍稍收紧了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墨菲斯实在控制不住倦意，迷迷糊糊地在巫师的臂弯里睡着了。再次醒来，他便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片树林中。

在这杳无人迹的原始森林中，树木就像深海的巨鲸一样庞大，如蛛网交织的枝叶和灰雾联手绞杀了阳光，使得林间到处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黑暗。可以想见，这里一定是离神佑之地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

不知是眼花还是别的原因，墨菲斯总觉得，那污秽的雾气之中隐隐透出诡异的斑斓色彩，又有密密麻麻扭曲的、不可名状的像小虫子一样的东西在忽闪忽闪，凝视得久了，就会感到头晕、恶心。

见他醒了，塔古拉召出一束悬在身侧的光，将黑暗与孕育在黑暗中的幻象生生逼退。

受这光芒安抚，墨菲斯的心顿时就安定了下来。

他现在也不是没人要的孩子了，在巫师大人身边，他想他不再需要害怕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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