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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引-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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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515-
沈引出生的时候，他妈羊水栓塞没救过来。
他从小就没喝过一口他妈的奶，他爸一个糙汉子，不会照顾小孩儿。一直在学，但也一直没学会。
而且家里得有人养，老沈得出去赚钱。
老沈是给人家商场照监控的，一天十二小时，白班夜班轮流倒，照顾小孩儿实在不方便。
老沈父母也走的早，老婆现在没了，丈母娘也看不上沈引这个外孙。外孙外孙，毕竟带着个外字。
老沈心里门儿清。
他在商场见经理有保姆，就想给沈引也找一个，问了价钱才知道保姆那么贵，老沈刚有了念头，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穷，是老沈的一把刀，自己的刀割在自己身上。
他确实没文化没本事，但是他才三十岁。
三十年他浑浑噩噩的过了，讨了老婆生了儿子。三十年后他没法浑浑噩噩的，老婆没了，儿子要是在不好好养，那他就什么都没了。
他去玩命了。
他可以死，儿子得过好日子。
他儿子得读书，得对得起他妈。
天老爷呦，老沈一共就那一千存款。那是他打算给老婆坐月子调养身体的钱，在03年也是个大数了，这会儿留了一百买奶粉，零零碎碎的花完以后，其他的全孝敬给“大哥”了。
“大哥”是王强。
他其实本名叫王瑞斌，但是他觉得这个名字没有“大哥”的气势，所以改了名字，叫王强。
那会儿小县城，□□都不算□□，叫混混。
王强比混混稍微强点儿，他是去过市里的顶头混混。
混混有混混赚钱的门路，老沈做的就是找到这个门，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风险他不怕，他要钱。
沈引妈活着的时候，老沈没觉着这日子怎么样，就该怎么过还怎么过，都一样的。所以老沈照监控闲余的时候种点菜，闲着没事去玩俩把牌，一年下来兜里能余出来一俩百块。
一俩百块刚好够过完年，过完年，继续重复乏味中带着乐趣的生活。
但是现在不行了。
老沈让邻居帮忙带着孩子，自己出门在商场门口蹲着等王强。
那时候的照监控不是坐在监控室里看有没有小偷或者哪个电梯有问题了，那时候是看有没有人偷监控。
03年的监控是个挺稀罕的东西，老沈以前从来不敢旷班，因为丢了要他赔。现在不了，现在丢了他就辞职。
王强呼哧呼哧跑过来，身后有七八个人，停在老沈面前。
老沈不敢蹲着了，站起来，把兜里的烟掏一根递给他。
“多大了？”王强没接烟，头也不抬就这么问。
“29了。”
“有点瘦，你这年纪也跟不了我几年啊。”王强朝旁边伸手，有个看着像二十的男的特别上道儿的递了个烟，然后挡着风给他点火。王强抽了一口，“能打吗？”
老沈把外套撇了，他瘦是因为他这俩个月忙前忙后，加上之前也不吃什么好的，但是他肌肉还是有的。
王强扫了一眼，往地上吐了口痰拿脚磨了，“你跟着李垚吧。”
老沈根本不知道李垚是谁，但这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跟着李垚有钱吗？
王强忙了慌唧跑过来，走的时候却慢慢悠悠的，最后还伸手把他屁兜里的烟掏出来揣走了。
以前老沈不知道他们钱从哪儿赚的，当时还想过，如果是去偷去抢，那他就不干了。他赚钱是为了孩子，别人家也有孩子，不能昧了良心。
所幸不是。
整个城都被左右一分，左归李垚，右归赵毅腾。
这俩就是王强当年带着去市上闯天地的兄弟。
他们玩的挺刺激，整天就在街上溜达，月底就给发工资，一个月
老沈第一个月是跪着过来的，因为他的钱全用来打点王强这个关系了。他没钱了，整天晚上抱着娃，一声声的哄:“快点长大吧，长大吧。”
孩子没饿着，孩子有之前老沈囤的奶粉，还有邻里邻居家时不时抱过去喂这喂那。
一口饭就是当时最大的善良了。
满月的时候老沈没办酒席，就坐在孩子边上，不知道是问天还是问自己，“琴琴这会儿要是在，是不是出月子了？”
他以前真没觉着自己有多爱孩儿她娘，城里有人介绍了，觉着合适，把家底儿能给的都给了，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那天多热闹啊，本来今天也应该向那天一样热闹的，怎么就这样了呢？
“哎呦，我糊涂了。”老沈刚喝了口稀饭，就猛的一激灵，“我还没给你起名儿呢是不？”
孩子当然不会说话，孩子笑嘻嘻的，口水流到下巴上看着他爹。
老沈就跟着笑，“你爹没文化啊，叫你民生民贵的，我估计以后得让人笑话。你老婶儿那个小子，叫宇帅嘞，宇宙的宇，帅气的帅……明天啊，我明儿去找个老师，或者我去书店里瞅一眼去。”
自从老沈不在商场照监控，人家见了他就不打招呼了。
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他死了老婆，得了儿子，当了混混的事儿就像风似的，随便动一动就全感受到了。
这股风，有人觉着热，有人觉着凉。
实际上那会儿当混混的虽然多，但大部分都是散养的，就是自己出门瞎溜达，又偷又抢的。
跟着王强虽然也是混混，但是不是散的，是一嗓子下去哥几个都要集合的。
一开始老沈还怀疑过这狼吃货不会想起义吧？但是后来觉着又不像，因为跟着他的连三十个人都没有，而且他也没枪。
只要不是要命的大事儿，老沈就不担心了，反正跟着王强一个月有三百块钱。
他搭上王强花了八百，一个月三百的话，三个月就回本儿了。
至于为什么有人即使要自己溜达，一个月可能都没多少钱，也不愿意搭上王强。大概就是因为跟着王强有坐牢的风险。
今天他惦记着给娃起名字，溜达的时候也就有点心不在焉。
昨天说要去找个老师起，但是老沈没有认识的老师啊，难不成要去揪住一个，然后神经吧啦的让他给自己孩子起个名儿？
那不成强盗了吗？
他挺发愁的，李垚从旁边走过去他都没反应过来。
李垚“啧”了一声，一巴掌拍他背上，“干什么呢？招呼都不打一个？”
老沈堪堪回神，有点不好意思却又带着隐秘的炫耀，“就我儿子嘛！我给他想名字呢。”
李垚翻个白眼，现在谁不知道老沈有个儿子，上赶着炫耀就不是炫耀了——是显摆。显摆什么呀！有什么好显摆的？
“就你这点墨水，字都不认识几个，你能起个啥名儿？”
老沈也是这么想的啊，他就怕自己没什么文化，取的名儿也没文化，就和前几十年村里叫的什么毛狗毛蛋一样。
这不行，老沈更愁了。
“你找人家给你起呗。”李垚掏了个烟出来，示意老沈给他点上，随后嘴里叼着烟含糊不清的建议，“不行让强哥下回上市里找个专业起名儿的……他妈的你儿子都快俩月了吧？这会儿才起名儿？”
老沈弱弱的摇头，“刚一个月……强哥下回去市里太久了，我这俩天就得想出来，户口上就是个沈一，我得抓紧去改了。”
“快去你的……哎我改天来你家看看你孩子呗？”
老沈背对着他挥手应了，跑着一圈一圈找下来，就找到一个大一点儿的书店。
那老板是胖胖的婆姨，嘴上涂着大红色的口红，衬的脸很白。
“要啥书自己找，找不到叫我。”那婆姨坐在桌子后面，照着镜子补口红。
老沈猜她是要见爱人，因为琴琴当初第一次见自己的时候就涂了这个，红红的。
新华字典很好找，一眼就看见了，正对着门口放了一面墙。
那婆姨见他拿了字典，随口提一句，“你也给孩子买的吧？学校老师就要这个，最近来这儿买的特别多，我刚进的货，这匹新货你是第一个买的。”
老沈愣了愣，摆手，解释道:“不是给孩子，我自己看，给孩子取名儿。”
“啊？”那婆姨也愣了一下，“你钱多烧的慌啊，起名儿还买字典……你就坐这儿看吧，省的你花钱买回去取个名儿以后又用不上。”
“没事儿，你刚不是说学校老师也要吗，以后孩子用也是一样的。”老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谢谢。”
老沈抱个字典，挺乐。
就这么大一条街，几个认识的混混见了他就开个玩笑，老沈笑眯眯回个玩笑，随后挥手，“我回家啦！”
孩子在怀里，字典在手里。
老沈从后往前翻，一个字一个字的挑，要么觉着都好，要么觉着都不好，就没一个称心如意的。
“咦～哈哈！”
孩子在怀里晃悠手，险些让老沈没坐稳栽倒，但是他也没不高兴，反而笑嘻嘻的把那一面摊开，让孩子自己挑。
“来，你指。”老沈撅着屁股趴在孩子边上，把字典往孩子面前推，“拿你的拳头指。”
当时的户口其实并不严，尤其是他们这种小地方，老沈揣了盒烟就把名字改了。
何况当初那个沈一，本身就是因为孩儿他妈没了，老沈没顾上起名字，结果莫名其妙就成了沈一。
这下好了，老沈拿着户口本翻来覆去的看。现在这个户口本上只有他和他儿子俩个人了，他当然不可能看自己，他自己有什么好看的，他看的是他儿子。
他儿子叫沈引。
沈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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