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小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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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国天启二十年，为保国之基业万年不衰，明帝下令设督察院，赋予其行监察、弹劾百官之职，并为民生百事向朝廷行建议之权。

督察院左右都御史，分别为镇国将军顾威霆之子顾忠义及开国宰相宋方贞之孙宋微明。

此二人一文一武，皆为两府当家主事人，在上任督察御史之前，皆无建树，先前靠着祖上功德庇荫，倒也活得潇洒。此番天降大任，于官场上讲究的论资排辈背道而驰，却也符合官场的另一定论——背景深厚。

放眼朝堂，有背景者十之有十，或家族姻亲，或同门师兄。至于肥差如何落在了这二位头上，说起来，也还是靠了祖上庇佑。

辨古识今，万民为基石，朝臣为房梁，为房梁不倒，基业永存，明帝苦心设立督察院，自是想为自己全盘掌握。然朝堂上下，关系如织网一般错综复杂，想找出干净清透能为己所用之人，不多。

五月初十，先皇祭日。明帝携护卫十余人于皇陵祭拜。

皇陵一侧，有一石像园，里面摆放着数位功臣石像，这些随帝葬入皇陵的臣子，生前为帝效命，死后继续陪着帝王唠嗑。

扫眼望去这些栩栩如生的石像，明帝颇为感慨，想着自己百年后，又有谁能在此陪他。

寡者，独也。

正是伤神之时，一拨皇陵侍从抬着两尊石像入内，一尊手持宝剑面相威严，一尊手持竹简周身端正，两尊石像入园后，并未安置在原位，而是分东南西北两侧，距离拉的极远。

他记得这二人，“顾维霆，宋方贞。”

一旁的侍从胡渊忙解惑，“前些日子雨水大了些，顾将军的宝剑不小心掉落在宋相的竹简上，故而搬去石场重新修葺。”

明帝轻笑，这二人生前不睦，死后还不消停，先皇曾评价两人为冤家，果不其然。

皇陵之行，最终定调了督察院人选。顾宋两府子孙，因先人适时的不消停，重获帝王青睐。

明国以武建国，以文治国，加之文人傲骨，又因两府祖上旧怨，宋微明不甘于屈居右都御史，宋家世代清流，祖上更是官拜宰相，顾家一介武夫，懂什么治国良方。

顾忠义武将出身，最烦宋微明之乎者也的文绉之气，坦荡不足，小心有余。

奈何皇命难违，两人就这么不情不愿的共事近八年。

因督察院职权特殊，满朝上下，迅速选边站队，文武之争，从来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一晃八年光景，回望过去，谁都没输，谁也没赢。

日子照常过，争斗无止尽，直到它的出现。

孙邵武，宋微明旁系亲属，督察院右佥都御史。一次偶然闲逛京郊凤山，发现一座未经国子监备案，开在山中竹林深处的学院。再细与山中农户打听，才知学院两年前由一孔姓师傅所创，每年只招收十余名学员，学生均封闭式管理。

听闻此事，宋微明只觉心惊，掌管督察院八年，自认已知天下事，尽掌尺寸间，却在今日，似是一鞭子猛抽在身，打醒了神昏许久的自己，“京都眼皮子底下，竟有这等蹊跷之事，还存在了两年！这可是失职渎职之罪！”

孙邵武觉得宋微明不相信自己，非得拉上他一道往那凤山去。凤山为何叫凤山，因时间久远已不得而知，但山路崎岖难行，众人皆知，故而甚少有人往后山去，顶多在前山风景秀丽处，吃喝玩乐。

气喘吁吁的宋微明看着眼前竹林翠翠，遮天蔽日，隐秘处挂一木匾额，上书二字“竹园”，后是山石小径，石头上布满青苔，沿着竹林蜿蜒而上。

“真是个好地方。”

孙邵武还想拉着宋微明进去探探，被宋微明婉言谢绝，深山老林中，如遇山匪如何是好？那马车因山路崎岖被停在了前山脚下歇息，若遇危险，不善功夫的二人该如何脱险。

二人思索片刻，一致认为性命至关重要，便结伴而回。路上，深思熟虑之后的宋微明，交代孙邵武明日独自再探竹林，并特意交代带上绘图工具。

当孙邵武再来竹园时，被顾忠义的亲信一路尾随，当孙邵武挑选好角度，摆好吃食、画笔，铺开画纸用心作画的时候，尾随者已入园内，开始绘制地形地貌及建筑物。

其实顾宋心中都明白，这学院和明帝有些关系。能避开督察院的耳目，在这里建造学院，已非常人所能。更何况明帝少时的师傅姓孔，这学院的师傅也姓孔，岂非太过巧合。

明白归明白，事情总归是要解决。现如今要紧之事，是怎么撇清自己的失察之罪。

紧赶慢赶的竹林图和地貌图被一同送往宫里。在情况并不明朗之时，二人心中各有盘算，都期待着对方先开口，话赶话的希望把对方引上正轨。

顾忠义打着哈哈想要明帝屏风一侧玉石台上镶嵌着猩红宝石的利剑，宋微明就若有所指的提醒明帝曾经允诺自己的那本上古奇书尚未赏赐。

明帝斜靠在竹椅上，就着落日余晖随意翻看着胡渊前几日从市集上淘回来的小说，书中正说着两府权贵小儿当街斗殴之事，耳边那二人嗡嗡嗡的叨叨不停，不知何意。

想要世界清净，只能自己出面赶进度。先前二人还未来时，胡渊就告知有两幅画卷送入宫内。

“听闻你二人最近都有了新作，那便呈上来吧。”

宫人听命依次呈上顾宋二人的画轴，“顾大人的《云中竹林》图、宋大人的地貌绘制图。”

是谁调换了画轴？二人相视不敢言，情况未明，言多必失，只能走着瞧。

明帝缓缓合上小说，心中颇为纳罕，顾家世代将门，可握千斤锤，难提一支笔，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之人，可懂酒，却不一定懂竹，如今献上这竹林图，倒是和往日做派不甚相同。又见那宋微明绘制的工笔整齐的地貌图，明帝心中一阵苦笑，习武之人学会了隐忍，读书之人倒是忘记了克制，权利，果真是一把利剑，锋芒毕露时，刺向每个人的心魔，让其无处遁形。

明帝扫眼望着那两幅画卷，问其何意，底下二人已忐忑许久，来时路上腹中所念之词，此刻全没了用处。一旁立着的两名太监，后背也是凉了一片，方才行走时，彼此撞了个满怀，没来得及检查便将画轴呈上，抬眼皮瞧着明帝此刻阴沉着点脸，不免惊恐起来。

作为督察院的左都御史，顾忠义偶尔也会罩着宋微明，这是习武之人的豪气，也常感慨自己作为左都御史身份的责任重大。但今日之事，着实为难了些，既要禀明实情，又要把督察院的失察之罪摘干净，太难，思来想去，只能看图讲故事，最终不忘拉回正题，督察院不是没发现，是不知该如何禀告。

“你二人倒是默契，今日这一出才华毕现，是要告诉朕这竹林深处有一座存在了两年的书院，而你们今日才来禀报？”

顾宋二人忙跪地，惶恐道：“臣知罪。”

一句毫无情绪起伏的问话，让书房内气氛降入冰点，屋内众人皆屏住呼吸，连门外行走的办事太监都止住了脚步，怕有丝毫差池，震怒明帝。

片刻，明帝上前拍了拍顾宋二人的肩膀，叹道：“好一个督察院啊！”

这些年，督察院的内斗明帝了然于胸，督察院的壮大也在可控范围内，可若任由其壮大而不加克制，明国，必将毁于督察院。为此，明帝说服自己的师傅出面建立竹园，培养新的势力，用以监察督察院。竹园的存在，并不是个秘密，也不必将其隐匿于世，只是顾宋二人明争暗斗多年，眼光过于长远，忘记了低头看看。

此时的顾宋二人已是额头渗汗，今日这一出失察之罪，尚未有化解之道，又见明帝丢出方才看的话本，“此书所述，有前朝权贵小儿，当街斗殴，如是你二人府中之事，何解？”

皇权神圣，令人生畏，畏之为何，当下的顾宋二人最是了然。正是惶恐之时，又迎上胡渊递过来的眼神，顾宋二人刹时明了，两府之事，已达天听。

临街斗殴之事，他二人原以为不过是小儿胡闹，更坚信因着督察院的手段，无人敢上报，哪知普天之下，皆为明帝所有，他二人，不过是卒是棋。

一时之间，二人俯身无语，余辉将尽，明帝那寒冰般的眼神依旧注视着他们，顾忠义只得忐忑道：“臣自当先以国法处之，再以家法教之。”

“若权利凌驾于国法之上，又当如何？”

低沉的嗓音如冰刺骨。

“听凭圣上处置。”二人俯首再不敢言。

“罚你二子，禁足竹园，无召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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