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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热气还未散尽。
通往汉宜一中的路上人群熙熙攘攘，程欣坐在大巴上，颠簸了近半个小时。
从理川镇出发，道路是老旧的水泥路，还有一些裂开的缝隙，因刚下过雨，在匆匆而过的汽车尾气里，还留下的混有泥土的花香。
这是程欣第一次自己出门，去往自己考上的高中，她紧紧的握着行李箱，小小的脸蛋望着窗外，一切都很新奇。
路边的大树和行走的人在快速的往后退，夕阳缓缓的落了下来，给被打湿的树叶镀上了一层金色，耀眼又小心。
原本以为是会有些晕车的，可现在看来，兴奋大过了原本的昏沉，让脑袋有了些许宽慰，程欣用手趴着车窗，任由风吹鼓自己的脸庞，抚起自己齐肩的长发。
是一种自由的感觉，感觉这样就能飞起来了，很难得。
颠簸的大巴哐当了一声，然后停了下来，程欣拖着鼓鼓的行李箱下了车，行李箱很旧、很重，两个承担了所有重量的轮子时不时的还发出卡壳的声音，她慢慢的走到路上，身边的人不停的流动，却没看到一个单走的学生。
现在陪着她的，只有这个时不时冒个泡的行李箱。
汉宜市很繁华，程欣是这么认为的，它有一个庞大的汽车站，车辆来来往往，川流不息，与理川镇完全不同。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像一只灰黑色的蝴蝶。
轻薄的翅膀在钢筋丛林中游荡，在斑驳的光影里藏匿着自己并不光彩的一生。
程欣长呼一口气，压下自己心中的不安，走进了通往汉宜一中的公交，笨拙的投进了两张皱巴巴的一元，她不敢去看车上坐着站着的任何人，找到了一处靠窗的位置便坐下了，兴许是心虚，很怕他们看着自己的目光宛若瞧见了异类。
身上的裙子虽然整洁，但却早已被洗得看不出原色，行李箱装下了很多东西却已老旧的接近散架。
她有些厌恶这样的生活，却又切实的过着这样的生活，因为她还有一个同样身处泥潭的妈妈。
公交车启动，车顶的报站声时不时的响起，虽然是机器，却很是清脆，敲打着一直望向窗外的程欣，途中她看到了直戳云霄的高楼，看到了装修精致的小区，还有繁华的商业广场。
汉宜一中坐落在最繁华的市中心，但却与它周围现代化的建筑完全不同，甚至是有以格格不入的姿态介入其中。
校园内建有一个如鸟展翅般的亭子，尖尖的亭顶上有一只昂首的雄鸡，生长整齐的竹林里还镶嵌着一条古色古香的游廊。
灌过游廊的风吹到了程欣的脸上，这是不久前刚闻到的香味，混有一丝丝泥土的竹香，虽然微弱，却掩盖了外面沉重的汽油味。
程欣拖着行李箱前进着，有些迷茫的走在校园里，这偌大的中学却没安排一个迎接新生的地点。
“八两，你竟然考进了一中？”身后传来的男声语调微扬，尾音还很自然的拉长，给人一种寡淡却又慵懒的感觉。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了，他一定是江云善。
八两是江云善给程欣起的外号，因为欣字是由斤和欠组成的，一斤欠了那么点，又有半斤八两的成语，他毫不犹豫的认为这就是对程欣最好的诠释，程欣倒也懒得争辩，任由他了。
程欣转过头，对上了江云善的眼睛。
江云善长着一张矜贵的脸，五官轮廓利落分明，一双深黑色的眸子落着夕阳的光。
他神情自然，脸上带着笑意，微微上扬的眉毛，有一种挑逗的意味。
“……”都高三了，倒还是这么欠揍，“对啊，我考进来了。”
程欣懒得理他，提着行李箱就往前走去。
汉宜一中的门槛很高，程欣身为一个极度偏科的人要挤进来也是废了好大的力气，单凭数学这一门就直接可以将她拒之汉宜一中门外，所以她考进这里多半是运气作祟，中考成绩出来那天，她真真实实的踩着那根红线考进了汉宜一中。
“你怎么这么大脾气呢？”江云善跟在程欣后面笑呵呵的说道，然后伸手去接程欣手上拖着的行李箱，“我来帮你提呗，这里到女生宿舍可还有好大一段路呢。”
说完，江云善张开了双臂，比了一个夸张的距离。
“干嘛，你不会想去女生宿舍吧？”程欣将行李箱拉到了自己身前，做出了防备的姿势，用着审视的眼神望了望这个满脸笑意的男生。
无事献应勤，非奸即盗！
“……”
江云善收起脸上的笑容，挑眉望着眼前的女孩。
“行了，是我妈说你一个小姑娘，大老远跑来这里，肯定会有什么不习惯的，而我作为哥哥，理应帮帮你。”江云善神情平淡懒散，似乎本不想解释什么，说完他就夺走了程欣手上的行李箱，走在了前面。
“我要是有你这种哥哥早就离家出走了。”程欣跟在江云善身后，勾唇一笑。
此时夕阳的光正好穿过高耸的建筑从正面投来，像是打破了禁制般，毫不犹豫的全部献上了，打在了江云善的身上，好似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色。
落幕的霞光给人一种温馨，舒服的感觉，程欣走在江云善后面，看着这个高出她一个头的男生，心里莫名泛起了一阵暖意。
是一种在离家后遇到熟人的温暖，也是这座大城市里留下了的陪伴。
“八两，你是把你家门前那颗陈年老石都带过来了吗？这行李箱这么重。”江云善欠欠地说道。
“啊，我带的是破草席，我妈说要给江哥哥带过来，让他好感受一下青草的气息。”
“……”
到达宿舍楼下后，宿管阿姨就一直盯着江云善，于是他只能耸耸肩，笑着将行李箱递给了程欣。
“你记得自己是几楼哪个宿舍吧，你哥我就不送你了。”江云善笑起来很好看，黑色的眸子闪了闪，装下的是一整片柔光。
程欣嗷了一句，然后拖着行李箱自顾自的走进了宿舍楼。
“八两，记得把草席给哥哥送过来啊！”江云善对着程欣喊到。
这一喊，让程欣脚下一软，踉跄了一步。
“……”想打人的拳头又硬了。
江云善看着自己的小心思得逞，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程欣提着行李箱艰难上楼，整整爬了四楼，楼梯口对门看到了411寝，程欣到四楼的时候，汗流浃背，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老妪，不然怎么可能双腿颤颤巍巍。
她真的不理解高一怎么住四楼，还有刚刚江云善带她走到宿舍的这条路也太远了吧，她知道汉宜一中很大，但这……
要是以后时间不够的话，从宿舍到教室不就堪比酷跑了吗。
难怪汉宜一中不仅成绩好，体育也好。
程欣大喘着粗气来到411寝，发现里面正有人在铺床。
“嗨！”铺床的女生看到程欣拖着行李箱进来后就放下了手上的被套，上前去和程欣打了个招呼。
“我叫童珊珊，你的室友，你叫什么名字啊？”女生笑眯眯的问道。
童珊珊长得很好看，精致小巧的脸一下子就伸到了程欣的眼前，桃花眼笑起来闪亮闪亮的，微卷的短发后夹着一个可爱的樱桃夹子。
这突然就伸过来的精致小脸弄的程欣手足无措。
很是局促的捏紧了裙角。
“……我叫……我叫程欣。”
“原来你就是程欣啊，我和你是邻铺，你的床在这！”童珊珊激动的牵住程欣的手，把她带到了二号床位，对程欣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以后多多指教啊。”
“好。”程欣被童珊珊弄的一蒙一蒙的，闪耀热情，是程欣给她贴的标签。
“我帮你铺床吧，另外的两个室友已经弄完出去买东西了，我们等下一起出去一趟呗，”这时程欣才注意到自己是来的最慢的人，原本是六人寝的宿舍，因为班级里女生人数原因，没有住满，411只有四个女生，起初程欣认为四人住六人寝的话，应该不会很拥挤，但现在却看到了没人睡的床上都放满了东西。
“嗯。”程欣一鼓作气就将床整理好了，还帮助了童珊珊把她的床整理了一下，在此期间，童珊珊竟投来了大佬的目光。
两人趁着开学报道那一天可以自由出入校门的规定，来到了校外的商店，程欣买了一些特价苹果。
“哎，是周妍和杨思逸！”童珊珊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刚出奶茶店的另外两个室友，拉着程欣就跑了过去。
“周妍，杨思逸！”童珊珊热情的和她们打着招呼，“这是程欣，”还不忘介绍一下自己旁边的人。
三人礼貌的点了点头，算是确认了彼此。
“你们两个现在准备进校了吗？”童珊珊问到。
“没有吧，我刚刚看到了一个好帅的学长，准备白嫖几眼，”杨思逸说着，摆出了一副花痴脸。
“嗯嗯嗯，杨思逸差点就把脸伸到人家脸上了，”周妍敷衍的说道，对着杨思逸翻了个白眼。
“你干嘛，人家难道不帅吗！”杨思逸跺了跺脚，反驳道。
突然，杨思逸看向奶茶店的双眼，放出了闪耀的光芒，程欣打赌，就算自己看到很多钱，双眼都没这么亮过。
“就是他，就是他！”杨思逸指了指刚出奶茶店的一个学长，激动又小声的说道。
程欣并没有什么期待，但一转头，进入眼眸的是江云善。
此时他正拿着一杯奶茶，和身边的朋友说着话。
没错，杨思逸说的就是江云善。
“……”这倒有些意外了。
不知道是不是杨思逸的目光太过于热烈，江云善刚好转过头来看到了这四个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程欣身上。
四目相对。
“怎么？哥哥知道自己长的很帅，但你也不用这么盯着吧，”此刻的江云善痞帅痞帅的笑着，一边散发着欠揍的气息，一边走到了程欣面前。
现在的411小部队中，一人无语，三人震惊。
“程欣，这是你哥哥？”杨思逸震惊的问到，嘴还有点打颤。
“啊，我没这么不要脸的哥。”程欣平静的说到。
“……”
江云善听到身后传来的笑声，转过头黑着脸给了一个你再笑，今天就是你的祭日的目光。
身后的李嘉浩憋着笑，别过了头，试图用手上的奶茶遮住自己快憋红的脸，可是看到江云善吃瘪后怎么能不笑呢。
“小没良心的，这就不认你哥了？”江云善笑着，微微弯下腰和程欣一样高度，用自己黑色的眸子盯着眼前这个白眼狼。
风轻轻的吹动了江云善的黑发，因月亮早已悄悄地从高楼后面伸出头，街上已没了太阳留下的余晖，身后的奶茶店打开了门前的灯，照在了江云善微微弯下的背上。
他的脸半个映在黑暗里，嘴角微扬，带这些挑逗意味。
程欣发现，就这么一点光，怎么就这么亮呢。
程欣与江云善对视了一秒，就感觉心跳加速，脸颊也开始热了起来，感觉到这种异样后，程欣马上别过脸，后退了一步。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神情，却让程欣红了耳尖。
“高三生都这么闲的吗？”程欣怼人的气势消弭了一大半。
“一点都不闲呢，”江云善站直了身子，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这不是拖了你们新生的福吗？”
“好了，欢迎你来到汉宜一中，这杯奶茶是给你的迎新礼物，”江云善将手上还没拆开的奶茶塞到了程欣手里，然后摸了一下程欣的头。
“头发都被摸乱了……”程欣握着奶茶，脸上的热意还没散去，却又在刚才兀的添了一层，弄的程欣不敢抬头去看他了，只能低着头喃喃了一句。
倒是很久江云善都没摸过程欣的头了，上一次还是在程欣上架货物时，被砸了一下头。
——
那是程欣七岁的时候。
妈妈要程欣帮忙上上货，小小的程欣上完了自己可以够到的货架后，想着能帮妈妈一点是一点，就尝试着把大饮料上架。
可是小小的个子真的碰不到那一层，试了好几次也没有放上去，胳膊很酸，手上的大饮料就这样脱落。
当时头是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就被掉下来的大饮料给砸了个正着。
程欣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头，疼痛一下子就刺激到了泪腺，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往外流。
小孩子哭起来委屈巴巴的，眼泪直往下掉，像是蓄满了力，要砸到人心里一样。
此时江云善正好看到这一幕，马上跑过去抱住了程欣。
如程欣五岁那年，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哥哥在这，别哭了好不好？”九岁的江云善紧紧的抱住了程欣，小手摸着程欣被砸的头，稚嫩的声音不停的重复着笨拙的话语，希望能安慰到怀里哭泣的人。
——
411小部队的另外三人和李嘉浩喝着奶茶，四脸看戏。
江云善看着眼前这个脸已经红透的小姑娘，得意一笑，然后看向了程欣身旁的另外三个人。
“你们是我妹妹的室友吧，麻烦照顾一下她哦，她比较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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