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温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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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衡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回到一中发言，站在主席台上看着下面乌泱泱的人头，目光很仔细的搜寻着。

那人高三了，今天一定会来。

明衡等了很久，高三尖子班的时间非常宝贵，整个班级都是踩着点到的，温长昳一如既往的走路不看路，两眼空空目视前方，跟在队伍的最后方慢吞吞的往前走。

他又瘦了，肥大的校服看起来还能再装一个人，颧骨下都有阴影了，整张脸冷冰冰的，一点儿没有高中生该有的朝气蓬勃的样子，看的明衡直皱眉。

众人有序落座之后，年级主任站在台上很是威严的咳嗽两声，吸引了绝大部分人的注意。

绝大部分人里不包括尖子班的人，他们手上都拿着提纲或书本低头认真看着，温长昳倒是表情放空，随意盯着前方的某一个点，明衡知道他在背书，温长昳是这样的，背书从来只需要一个脑子想，不出声也不动笔。

“在这个乍暖还寒，万物复苏的季节……”

年级主任说了什么，明衡一概不知，他的眼里只容得下那一个人，从前是，现在也是。

温长昳身边的男生拿着书找他说话，明衡记得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叫连以谦，他说了些什么，温长昳就很浅的笑了一下。

真奇怪，隔着这么远，那么微小的表情明衡还是捕捉到了，他想这也许是自己对温长昳过分思念的缘故，这两年来，他每一次在脑子里描摹温长昳那张总是冷淡不近人情的脸时，连左眼正下方那颗小痣的位置都能记的毫厘不差。

十六岁的温长昳，十八岁的温长昳，明衡感觉怎么也看不够。

温长昳说年轻人的感情都不能作数，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比现在看起来青涩多了，表情却很老成，也很认真，看着明衡，目光干净又没有攻击性，却能轻而易举的说出让人心碎的话。

“学长，学长！”

一旁的志愿者叫了明衡好几遍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该上台发言了。

“抱歉。”他先是礼貌的冲志愿者笑了一下，然后整理了一下领带的位置，接过别人递来的话筒，在万众瞩目中走向那个聚光灯的焦点。

“大家好。”明衡简单的试了一下话筒的音量，感觉有些大，让好多低着头的人都抬起了脑袋。

“我是63届毕业生明衡，很荣幸这次能被一中邀请，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高中校园……”

明衡开口的第一句话，温长昳就抬起了头。

他的高三可以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沉浸在自己的复习节奏里，连老师上课讲题都不一定会听，这次年级大会邀请了哪些重量级嘉宾，他更是一点儿都不好奇。

明衡是优秀毕业生代表，这倒是没有一点儿意外，作为当年高考的省状元，明衡的照片在学校进门处的LED屏上滚动了两年都没撤下来，毕竟在他之前最多也就是个市状元。

明衡这种人，是万丈光芒加身都不会让人觉得刺眼，只会觉得是他应得的。

为了突出明衡的重要性，后台操纵着将观众席的灯光都给关了，一片昏暗中，温长昳看着台上似乎是唯一的光源，有片刻的失神。

连以谦是知道他俩曾经的事儿的，扭过头看着好友明显和往常不同的表情，低声问：“阿昳，还好吧？”

温长昳回过神，很快的收回了目光，聚焦点回到一片黑暗中，感觉眼睛有点因不适应反差而引起的酸涩，他低声说：“我刚刚背到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连以谦无奈：“你又不出声。”

温长昳“哦”了一声，想低头去看书，但观众席的光线太稀薄了，即使借着主席台上的光也看不太清，他努力辨认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明衡的演讲刚刚结束，雷鸣般的掌声过后，温长昳发现学校留给他的环节时间非常充分，还安排了现场提问的环节，其他同学跃跃欲试，都想和曾经的省状元学到些经验，或者只是冲着那张帅气的脸搭上两句话。

“学长有女朋友吗？”

这个问题一出来就引起一阵哄笑和口哨，高三学习压力紧张，校方倒也不介意学生们偶尔像这样疏解一下心情，对问题的范围没有控制。

温长昳的心不重不轻的一抖，还是没能忍住朝台上看去。

明衡很有礼貌和风度的等到笑声彻底消失才再次将话筒举到嘴边，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么说吧，我不喜欢女孩儿。”

四周瞬间炸开的哄闹像勺热油浇在冒菜上滋啦滋啦的燃烧起来，烧的温长昳耳膜都要炸裂了，他皱起眉看向台上，觉得明衡不可能这么愚到在这种场合将自己的性取向公之于众。

“但是，但是。”

明衡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往下压了压，这让校领导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点。

“我也不喜欢男孩儿。”

明衡轻轻松松丢出这句话，场面凝固了几秒，众人面面相觑。

主持人很有眼力劲的接过了话题：“那学长喜欢……？”

“当然是喜欢学习了。”明衡轻而易举的把话题拉回了正轨：“所以学弟学妹们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需要咨询我吗？”

校领导集体松了口气，还好明衡从来不会让人失望或者下不来台。

后来陆陆续续有人提了几个学习上的问题，明衡也都一一耐心解答了，这次毕业生返校活动举办的尤其成功，校方满意的不得了，要留明衡下来一起吃个饭。

“不了。”明衡体面的笑着，对着领导们微微欠身：“我有急事要先走。”

散场的次序是固定好的，坐在后面的先走，尖子班的位置在最前面，也就是最后一个走的，温长昳像往常一样走在队伍的最末端，进入了光线昏暗的走廊。

他不喜欢和人群隔得太近。

温长昳慢悠悠的走着，一中的礼堂很大，学校的经费似乎全用来建这座恢宏的建筑了，总共有五层，他们开会的地方就在第五层，走廊很长，走出去要很久。

温长昳没走两步就被人扣住了手腕，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拉进了一旁的小房间里。

“温、长、昳。”

明衡想要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凶一点，但是做不到，温长昳这个名字从他嘴里喊出来只有无限的温柔缱绻，看着对方因意外怔住表情的脸，明衡突然什么凶巴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好想他。

温长昳果然是瘦了，尖尖的下巴小小的脸，大大的眼睛跟玻璃珠子一样，透的发亮，他左眼下的小痣，和明衡记忆中那样分毫不差。

外婆说有泪痣的人都爱哭。

但温长昳几乎没哭过，至少在明衡的记忆里是这样的，他的表情总是很淡，好像风一吹就会散掉。

温长昳永远都很冷静，也很理性，好像一切选择都是他权衡利弊后最好的结果，包括和明衡分手。

“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明衡盯着那张没什么血色的唇，想着这一次温长昳又能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

温长昳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了又觉得不是很意外，明衡想要一个解释，他完全能理解，却无法做出这个解释。

“……恭喜？”

思索片刻后，温长昳说了这句最寡淡的话。

过了两秒他又补充：“你的演讲很好，我受益很大。”

“温长昳——”明衡被气笑了，他发现温长昳除了瘦了点什么都没变，尤其是不解风情这一点：“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温长昳没理会他这句话，低着头看了眼表：“我还有十分钟就要上晚自习了，你还有什么话快点说吧。”

这一刻明衡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温长昳和他就像两个世界里的人，各说各话，无论他怎样努力，温长昳都不会到他的世界里来。

——其实温长昳短暂的来过，然后又很快的抽身离开了，没有一点留恋不舍。

他总这样。

明衡气不打一处来，知道自己无法在语言上胜过这个另类狡猾的人了，但是他总有办法让温长昳那张可恨的嘴说不出话来。

温长昳的眼睛睁大了，没想到明衡会在这时候吻他。

明衡力气很大，把他按在门板上一点儿反抗的余地都不留，温长昳先是很慌张的找了一下这个房间里有没有监控，发现没有后稍微安心了一点，然后又想，他们俩现在的关系是适合接吻的吗？

注意到温长昳这种时候还敢走神，明衡肺都要气炸了，将台上的风度都抛诸脑后，大力啃咬温长昳的嘴唇。

温长昳被咬疼了，却更怕留下痕迹被其他人发现，所以一直拿手抵着明衡的胸膛，却怎么推也推不动，反而被吻得更深了，气都喘不上来。

要不是看他真的快缺氧，明衡真想一直吻下去，把这两年的思念疑惑和愤怒都融在吻里，一股脑门的告诉温长昳。

温长昳头晕的不行，想要往后靠在门上缓口气，明衡不让他靠，胳膊一拉把人摔进怀里牢牢抱住了。

于是温长昳就只能靠着明衡的胸膛。

明衡知道用不了多久，温长昳就会坚定的推开他，但在那之前，他想紧紧抱着怀里这个人，哪怕多一秒。

“明衡。”

温长昳的气息还是有些错乱，他很用力的挣了一下，明衡不想把他逼急了就松了手。

温长昳看着明衡，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来，他平时就话少，但很少像这样语塞，他通常只有懒得说话的时候，没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明衡也在看温长昳，刚刚在台上看的不清楚，这会儿下台了，他恨不得温长昳是个不会说话不会动的人偶，能让他仔仔细细的瞧。

温长昳的嘴唇被他咬出血了，多了一点红色，放在那张冷淡的脸上一下子显得艳丽了许多。

“我要走了。”温长昳垂下眼，不用看表就知道十分钟肯定已经过去了，他要回去上晚自习。

“阿昳。”

明衡从背后叫他，这个称呼让温长昳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我周五晚上要见你。”明衡走过来，手臂越过温长昳拉开了门，他的声音就在温长昳头顶响着：“周五晚上，你回家的时候我会在校门口等你。”

说完明衡就走了出去，垂在身侧的手蹭了一下温长昳的手背，没给他回绝的权利。

温长昳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可明衡不知道他早就无家可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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