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始于20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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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潮和夏林因一只猫相识于2005年。

这是六月里极寻常的一天，空中飘着一点薄薄的雨，水珠顺着高一七班教室的玻璃窗子滑落下来，好像一只只透明的七星瓢虫。透过湿漉漉的玻璃板，能看见值日的同学一边用下颌和肩膀夹着雨伞，一边飞快的将国旗从旗杆上摇落下来。A城的雨向来如此，雨中的校园也向来如此。但夏林总觉得好像要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于无声处听惊雷，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夏林还没有吃午饭，他吃不下去，胃痛。这个毛病好几年了。疼得厉害的时候药石无灵，就像千百支小针在胃壁里狠狠地扎，到那个地步她不得不用拳头用力顶在腹部缓解疼痛。

但今天好像也没那么严重，趁着午休时间睡一觉就没事了吧……完了，睡不成了，她看到许繁星拿着本数学练习册兴冲冲地向她跑来。

她是全班前十名的学生中唯一一个愿意拿出时间给落后同学补课的，这对于寸金寸光阴的优等生来说极其少见的。

许繁星是那种典型得刻苦努力但脑子不够用的学生，他今天拿来的题是老师讲了八百多遍的平向变量，夏林承认这一块的确有些难度，但并没有到学不会的程度。她用了五分钟就讲完了，全程思路无比清晰。

“听懂了吗？”她问。

“听懂了。”

其实夏林感觉他没有太懂，只是不好意思继续占用她的时间了。

有了帮忙讲题这个小插曲，夏林的午睡泡了汤，但胃却不怎么疼了，许繁星听说她没吃午饭，跑到校门口的麦德基给她买了个汉堡，趁她吃汉堡的时候坐在一边给她编小辫——许繁星平时总是有点女里女气的，男生喜欢的篮球啊，赛车啊他通通不感兴趣，专门盯着女孩子的头花，头绫子这类的东西钻研个没完，为着这个，班里有群坏小子没少欺负他，班主任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夏林，你放学回家的时候要注意点，雷潮最近总在咱们学校门口瞎转悠，你可别让他给盯上了。”许繁星把她厚重的头发在脑后编成了一条大辫子，辫梢是用勒本子的橡皮筋扎上的，不是那种俗气的麻花辫，是有点难度的四股辫，别说，还真挺好看。

雷潮是A城颇有名气的一个社会流氓，成天收钱帮人打这个打那个。夏林自然是从来没和他讲过话，也不会有机会和他讲话，只是远远看过他几次，心中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她甚至还觉得这个人长得有点好看。

“我有什么可注意的，我兜里又没几个钱。”

“小心一点嘛，万一他劫色呢。”

“好了，不要那么神经过敏，就算他劫色，咱们校比我好看的女生还不多了去了。”夏林吃掉了最后一口汉堡，“再说了，A城就这么一点点大，他不在这里转就在那里转，他总得有个地方待啊是不是。”

“我还听说，他七岁的时候，就把别人的眼睛扎瞎了。”许繁星是打定主意要让她提高警惕。

“这是不是有点夸张啊……”七岁小孩扎瞎人眼，技术上好像没什么可操作性啊。

“呃…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哦，我得回去了。”

夏林的同桌赵亚男回来了，她面目表情的往桌边一站，许繁星就赶紧从她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赵亚男是班级里最有钱的女生，身上有一个最新款的音乐手机，所以她跟谁说话都带着点纡尊降贵的味儿。

她一坐下来就打开一只小化妆镜梳刘海儿，边梳边对夏林说：“今天下雨，晚上我妈妈开车来接我，要不要捎你回家？”

“谢谢，不用了。”夏林并不太喜欢赵亚男，通常班级都是安排男女生同座的，但赵亚男的妈妈找到了学校，说想给她女儿安排个学习好的同桌，最好是女生，夏林的中考成绩是全校第一，所以她就成了刘亚男的同桌。对此她有点不太情愿，但也没和老师多说什么。

“你别跟我客气。”

“不是，是门前道路不太好，下雨积水，车也开不过去。”

刘亚男“哦”了一声，把镜子合上了。

夏林独居在酱菜厂家属区的老式单元房里，一开始这处房子属于她的父母，父母意外过世后产权人就变成了她的奶奶，后来奶奶也不在了，房子里就剩了夏林一个人，这些年随着酱菜厂关张，厂里从领导到工人星流云散，家属区里坑坑洼洼，垃圾遍地，走路都困难，开车更困难，她觉得刘亚男是知道这个情况的，尽管她显得好像不太知道。

生活费和书本费让她的奖学金和补助费用变得所剩无几，拮据是无法掩饰的事实。她大部分时间只吃一个菜，还是素菜。比如辣椒酱炒海带，炒空心菜这种东西。在她眼里不管什么菜加了辣椒就特别有味道。所以她胃疼。可能跟这个有关，她面色略显苍白可能也跟这个有关。

下午，她的胃又疼了起来，课都是趴在桌子上听的，老师也不太管她，成绩好到她这个地步，就是躺着老师也不会多管的。自高中入校以来她就一直是第一，如果考九十五分，第二名的赵亚男就只能考九十分，五分的差距是鸿沟，是天险，是咬牙切齿也不好跨过去的。

放学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赵亚男也不提送她回家的事了，她也没有在校门口看到雷潮，只看见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一骑绝尘。她一个人背着书包回家，刚走到街口就看见整栋楼都是黑的，唉，肯定又停电了，这个区域经常停电，而且从不事先通知。她有时候都怀疑这片儿的电业局都没人上班。

此时街灯已经次第亮了起来，在雨后湿润的空气中散发着昏黄的光，远远看看上去仿佛一条支离破碎的珠链。她扯了几张演算纸垫在有些潮湿的地面上，然后坐在路灯底下把课本放在腿上写作业。胃已经不太疼了，她决定做完功课就去夜市吃几串麻辣海带。

今天的语文作业是一篇论文，论点是勤奋出人才。夏林心里并不是很赞同这个论点，她觉得相比于勤奋而言，还是天赋比较重要，比如她认为自己成绩好大部分原因是脑子就比较好用，如果论勤奋，赵亚男可能比她勤奋五倍以上。但是放在语文作文里她就不能这么表达了，她必须说，是的，勤奋出人才这句话没毛病。

写到最后一段的时候，她听见身后的巷子里传来两个男生说话的声音，听不清具体说的什么，但很快她又听见了几声凄厉的猫叫。这让她赶紧丢下纸笔，向身后跑去，跑到巷口，他一眼就看到两个穿着校服的初中生，一个瘦高个，满脸麻子，一个矮胖，头型像个压扁的土豆，他俩在小巷的尽头，高的那个抓着只小奶猫。矮的那个用壁纸刀割猫耳朵。

“住手！”夏林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快把小猫放下！”

那两个男生应声而起，其中一个还攥着小猫，他们都比夏林强壮很多，但她毫不退缩的与他们对视。

“关你屁事啊。”

“滚远点，别多管闲事。”

“你们把小猫给我吧，”夏林企图和他们讲道理，她慢慢走向巷子中间，耐心劝导，“它也是个生命啊，如果有人这样割你们耳朵，你们不会疼吗。”

“你有病吧，这又特么不是你家猫！”

“别过来啊，再过来我把猫掐死！”

“这是我家猫。”夏林听见一个冷冽的声音身后传进了她的耳朵，面前的两个满脸凶相的男生脸色一下子变了，她愣了一下，回过头，看见一个男生站在他身后，穿了件黑色T恤，头发用发胶抓成了一根根乱七八糟的刺，他的眼睛里仿佛闪着两朵蓄势待发的火苗，夏林认出来了，这正是许繁星叮嘱她小心的雷潮。

“哎呀，雷哥，不好意思啊，我们不知道。”抓着猫那个赶紧把猫放下，夏林眼疾手快的跑过去捡了起来藏在怀里。

“哼！”雷潮看见小猫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了，绞了绞手指，先是对夏林说，“带猫躲远点。别崩你一身血。”然后又冲那两个男生说，“给我脸冲墙站好了，快点！”

接下来夏林惊讶的看到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两个男生，此时低落着脑袋，乖乖转过去对着砖墙站好，雷潮给了他们每人膝盖一脚，踢得二人跪倒在地，其中胖子因为重心不稳磕在了墙上，脑袋磕出了一个大包。接下来雷潮开足马力，分别在二人后背上开了十几脚，踢得两人嗷嗷乱叫，放在过去夏林会非常抵触这种以暴制暴的行为，但此时此刻，只感觉到痛快无比。

“刚才拿什么切的猫耳朵，壁纸刀是吧！”雷潮把掉在地上的壁纸刀捡起来，让俩人换了个姿势，面对面跪着，先是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截尼龙绳。把胖子手绑在背后，然后把胖子球鞋脱了，袜子拽下来堵嘴里，最后把刀放在瘦子手中，“去，给我把那个胖子耳朵切下来。”

“啊？雷哥，别呀……”瘦子吓得嘴唇抖成一团，话都说不利索了，胖子企图逃跑，但无奈手被绑在身后站不起来，扭动了几下，倒在了巷子边缘的排水沟里。嘴里呜呜咽咽的，口水从被袜子撑大的嘴角中流淌出来，变成亮晶晶的一条线。

“你不切是不是，行，好办，我让他把你耳朵切下来！”

“我去你的……”瘦子好像终于有了点反抗意识，他骂了一句，然后挣扎着站起来要和雷潮撕吧两下，结果还没等站稳，就被一脚踢中面门，倒在地上，又被拎起来，左右开弓给了十好几个大嘴巴，打的口鼻窜血，那声音听在夏林耳朵里，就像爆米花出锅时爆裂的脆响。

“好了好了，雷潮，”夏林抱着小猫跑过去，自然而然叫起了他的名字，“别再打他们了，耳朵可不能切掉啊，切掉就装不回去了。”

“行吧，”雷潮喘了口气，“既然女生发话了，我就放你们一马。瘦子，你把刀捡起来，在他耳朵上刮了口，让他出点血就得了。”

瘦子这回不再挣扎，老老实实的捡起小刀，在胖子耳朵上划了个血口子，疼的胖子眼泪鼻涕迷糊成一团，又叫不出来，在地上扭得像一头待宰的猪。

“好了滚起来吧，你俩六中的是吧？”雷潮瞧了一眼他们的校服，“明天，给我写个牌子挂胸前，就写……‘我虐猫，我不是人，我是王八蛋’，给我在身上挂一天，我随时去你们学校检查，发现有人拿下来放学我就把他耳朵割了！”

两人嘟嘟囔囔的答应了，雷潮让瘦子把胖子嘴里的袜子拿了下来，又对着他俩屁股一人来了一脚，让他俩滚蛋，他俩一瘸一拐走到巷子口的时候，雷潮又把他俩喊住了。

“如果回去大人问你们，身上的伤怎么回事，你俩咋说。”

俩人异口同声道：“自己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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