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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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凉爽，空气清透，早已没了盛夏时分的空气般的粘稠。

黄昏时分，G市这座北方大城，在十月底的天气，秋意更浓。

晚霞铺满天空，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一人，仅是站在那里，就成为了程茗驻足的一道风景线。

耳边原本嘈杂的声音忽然变得寂静，脑海里闪过一句歌词：“”看到他的这一刻，她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和周易一起回来。

此刻的驻足，因为漫天的夕阳余晖，也因不远处，未近及身旁，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她下意识地叹息一声，似是有些哀愁。

她好像一个人应付不了他。

程茗印象里的他，是个阳光少年，也是个无比热爱运动的人，也无比热爱篮球服和运动服。

热爱到曾经年少轻狂时，扬言上班和婚礼都要穿运动服的人。

现如今却西装笔挺的站在那里，在此刻迎接她的到来。

也好像是对面的江善哲先认出她来，虽然隔着很远，但好像能感觉到对面那人在死死盯着她看，莫名得让她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她近视眼，视线苍茫的世界里，到底是没有分辨出来，他的目光究竟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江善哲看她驻足之后，略一沉顿，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男子清隽的面容也在苍茫的视线里越发清晰。

年少时意气风发的眉眼，如今看起来从容坚毅了许多。

他的身影也因漫天的夕阳余晖，仿佛度了一层光。

程茗的心也随着他坚定的步伐变得越发躁动，耳边除却嘈杂的声音，就只有她扑通扑通加快的心跳声，一时无处安放。

她知道，他心里肯定对她有怨，如果对面迎来的是他毫不犹豫的掌掴，她肯定不躲，来不及再多想什么，江善哲却一把拥她入怀。

程茗身体被迫微微后仰，鼻尖传来的，是他身上特有的檀木香。

这股香，有一种魔力，总能让她平心静气，她的心跳也随之缓下来，逐渐恢复正常频率，只不过身体依旧僵硬。

对于江善哲的行为，程茗有些不知所措，脑子里乱糟糟搅成一团，她的内心也是一片惘然。

七年不见。

他竟一句话不说做出了这个举动。

好吧，是她想法狭隘了，她以为他是来“寻仇”的，毕竟之前是她亏欠了他。

这种情况，按照程茗的性子，只会觉得两人要客客气气，尬聊一下，说上一句“好久不见”才算是正式打了招呼。

毕竟这么多年没见。

她变了。

气质样貌上，他也变了。

不知道是因为没休息好还是余晖温柔刺眼，程茗突然感觉眼睛不太舒服，一股酸涩在往上涌。

不等程茗感慨完，她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程茗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了手机上。

江善哲似乎是没听到手机响，程茗不得拍拍他的后背，试图提醒他。

接收到程茗的信号，江善哲也未多做挣扎，潇洒地放开她。

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程茗不禁莞尔一笑。

这笑无关于其他，只觉这人时间掐的也太准了。

万一，飞机晚点了呢。

江善哲顺手接过她刚刚松开的行李箱，抬眸就看到了她熠熠生辉的笑。

落日余晖降临在她略带红晕的面容上泛着温暖的光。

听到微风中夹杂着电话那端的声音是男声，江善哲握着行李的手不觉紧了紧。

看着程茗时不时笑着回应，又想起两人刚认识的那段时间她对待他冷静疏离的态度，让他越发觉得这个女人对他无情又无义。

一时没忍住死死盯着她，回想起往事，江善哲眼里明晃晃地在向程茗传递着三个字：白眼狼。

她转身立刻察觉到江善哲如此“友善又热烈”的目光，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耐烦的情绪毫不遮掩，她也不好再耽搁了，匆匆与那人交代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电话那端是周易。

一是为了确认她安全抵达。

二是再次提醒她酒店接机的事情，担心她不熟悉，迷了路。

在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周易似乎是在担心什么，着急提醒她：“记得回来。”

程茗浅浅的回了个“嗯”，不回去，她又能去哪儿呢？

G市不是她的家，S市更不是她的家，美国……也不是，天大地大，没有一方是属于她自己的地方。

再抬眸时，就看到江善哲倚靠在车身处低头摆弄着手机，眉头轻皱，发着语音，好像是在交代什么事情。

程茗也才刚发现，他的另一只手握着一束“花”。

她记得那“花”，是尤加利叶。

陪她查成绩那天，同时也是跟她告白那天，他也送了她这样一把“花”。

他好像，对尤加利叶，莫名执着。

或许是程茗的目光过于灼热，某人察觉到程茗的目光后一改先前漠然的神情，脸上缓缓堆满了柔和。

随即立马收起手机把副驾驶车门打开，然后冲她招手示意。

因为他招手的举动，程茗走近，但又不着痕迹保持了安全距离。

她的一举一动都复刻了两人刚认识时的疏离，最终也还是从容淡定地跟他寒暄了一句：“好久不见。”

江善哲面色看不出什么情绪，只见他微抿着唇，轻哼一声，没有接话。

她竟也知道，好久不见？

程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酒店接机一事，脸上神情似乎有些为难，说话都有点磕巴：“呃……那个......酒店有接机服务。”

言下之意他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她只告知他今天会抵达G市，并没有告知江善哲她的航班号。

而他也并未提前通知她要来接机一事，所以她并不知道他会来接她。

闻言，江善哲脸色一沉，点头的瞬间，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现在这个样子跟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很像。

礼貌中带着疏离，始终保持着刻意的距离。

明明她就近在眼前。

但你就是在她的世界之外。

还有“那个”是哪个？

他的名字她都不会叫了是吗？

想到这里，江善哲心底燃起异样的情绪，接电话的时候，她对别人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但是江善哲也极快敛了情绪，很快便恢复神色。

虽是在点头，但是丝毫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他一副要赖上她的模样，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拿着花叉着腰漫不经心地说：“不巧，你回来的这天，我刚好休息，也没事情做，虽然没有提前打招呼，有点突兀，但好歹也一片好心……”说到这里他硬生生止了话。

他知道，程茗会懂他在说什么。

这话说的，根据以往她对江善哲的了解，再看看他现在的架势，他刚刚那句话完全可以翻译为：“我闲的没事，过来接接你，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是在浪费我宝贵的休息时间，反正你凭着良心看着办吧！”

你要是没有良心，就是在欺负老实人！！

程茗完全心领神会完他本人的意思之后，扬了下眉梢，四下瞅了一圈，没有看到自己的行李箱，想来也知道，指定是早已被他先发制人地塞到后备箱了。

她也自知讲不过他，当机立断，决定放弃与他周旋，乖巧报出酒店的名字。

程茗坐上车之后，江善哲手里的那把花也没递给她，像是撒气一般，被他一把撇到了后座位上。

看到他莫名的举动，程茗偷偷撇了下嘴角，她……又惹着他了？

长途飞行使她没有精力再想惹到他一事，而是第一时间先跟酒店联系道了歉并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电话挂断之后，空气一度陷入沉默。

见状，江善哲点开电台，切换到常听的频道，正好在放歌。

不如放开那些执念；

全当不曾遇见；

杯酒人生来敷衍；

从来只是腻味的消遣；

不耻关心多一点；

那追着公车的少年；

如今西装笔挺体面

……

程茗听着歌词颇有感慨，看了一眼歌名《腻味》，随后她想要找个话题随便聊聊，但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所以只好装模作样地打几个哈欠，佯装作困，把座椅微微后调，闭目小憩。

谁知她竟真的困意上头，安心睡了起来。

这也是程茗没有想到的结果。

到了酒店江善哲并没有直接叫醒程茗。

而是在地下车库专门找了个相对偏僻的位置停了车，拿了手机点开相机做好拍照的准备。

他小心翼翼牵起程茗的左手，慢慢与之交握，暗戳戳的各个角度拍了好几张照片。

程茗手腕上的手表好像一不小心也一同入了镜。

某人抱着手机翻阅着刚刚拍的成品，还顺便调了调色。

脑子也一刻不落的算着时差，琢磨着这照片到底几点发才合适。

程茗被叫醒的时候，朦胧的视线中看到他的面孔时还以为在做梦，对着江善哲傻乎乎一笑，很自然往江善哲的方向靠了过去，声音温柔缱绻对他抱怨着：“哎呀，困，再睡会儿呀。”说完这话眼皮又不争气耷拉下去。

听到车外喇叭的声音，程茗猛地睁开眼睛，思维瞬间清晰。

她似乎是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在做梦，她是真真实实的在江善哲的车上呢。

果然是江善哲，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并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男主角体贴的等到女主一觉睡到自然醒。

实际上的情况是，某人欣赏着最终成片觉得满意，并确认不需要重拍就把她叫醒了。

现场教学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过河拆桥。

见状，程茗赶紧调整好座椅，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的思维快速归位，随意理了理略微凌乱的长发，脑袋也越发清醒的准备开场白。

江善哲则是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悠悠开了口：“回酒店楼上休息吧，车里可不是睡觉休息的地方。”

他说的没什么问题，车里确实不是睡觉的地方，但就是听起来很别扭。

程茗也无心跟他计较些什么说话方式的问题了，点头如捣蒜表示赞同，毫不掩饰她想要先远离他的想法。

江善哲看透她的目的，便也配合她。

转身下车，帮她把行李提出来，也很善解人意的没有耍赖的意思，只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情，把她送到电梯口，便离开了。

程茗办理好入住，到了酒店房间反而不困了。

刚刚被那么一吓，也算是彻底清醒了。

不过十几个小时，她从美国已经抵达了中国G市，她不知道是该感慨现在交通太过于发达和便利，还是该感慨一下她自己，物不是人也非。

她此时此刻身处G市，完全是因为几天前她收到的一封陌生邮件。

内容简短到几乎空白：“是我，几时回？”不知道的人可能会以为是发错了。

但是程茗收到邮件的第一时间就猜到是他，看到发件人信息，程茗确定就是江善哲，完全就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完全让人看不懂，又只有她能懂的“是我”。

从她被送出国的那天起，她与国内所有人失去了联系，包括程家人。

她那么的想要脱离别人的控制、束缚。

偏偏他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要让她知道她已经无处遁形了。

想到江善哲在送她到电梯口时，跟她说的聚会，程茗抓着头发又是一阵烦躁。

涉及到与江善哲有关的事情，程茗都觉得很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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