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与首富的发家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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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阴雨着好几日，老天爷终于舍得敞开肚皮放了晴。

对于崔八巷的街坊四邻来说最开心的并非是头顶许久不见的暖日，而是富户方家那十六岁的二少爷居然被驴踢了个半死不活。

“方觉这小孽障也有今天，看来我每月拜佛烧香还是挺管用的。”

“呵呸，一大清早的真是喜庆。”

“什么？只是昏迷？真晦气。”

“没死啊，那不打紧，回头我上灵谷寺去拜一拜，据说那儿最灵验了。”

没多久，正在众人大失所望二少爷方觉已然苏醒之际，又有一个好消息带了出来：方觉被驴踢傻了。

可把大伙儿又给高兴的，家里孩子今儿午饭还多得了一块肉吃。

方觉是醒了，也确实跟傻了没什么区别。

大夫见了直摇头而去，祖母见了面无表情地回祠堂上香，方老爷见了嘴里骂骂咧咧说着死了才好。

房间里丫鬟小厮进进出出不知多少回，方觉始终斜躺在榻上，两眼空洞无神地看向屏风上画着的雀鸟，一动不动。

在无数个低声叹息之中，方觉终于动了动皮眼，哦不，眼皮。

他才没傻，笑话，傻子能说自己是傻子吗？

你别说，还真能。

“我没傻……”

这三个字一出口，正拿着红漆捧盒的丫鬟嗤笑一声停下脚步：“少爷都不记得我是谁了，还说自己没……”自觉失言，丫鬟也迈开步子走向桌边，从捧盒里端出两碟精致的菜肴。

方觉那张青涩却又鲜衣怒马俊俏模样的脸也不生气，他也没什么理由生气。倘若非要硬塞一个理由，那就只能是：他穿越了。

是的，用了好几个时辰，方觉才接受自己穿越到大明朝的事实，一同被接受的还有原主的记忆和身份。

原主方觉，年十六，天顺八年生，祖籍山东，家里挺有钱。

没了。

对，方觉醒后就只知道这么多，最后一条还是他通过一系列观察所得出的结论。

还好还好，不至于一穿越就要面临衣食住行的困难，否则他就像搁在黄柏汁儿里泡过的一样——苦不堪言。

今生的记忆虽然只有这么几个字，但前世的记忆却是一清二楚，甚至连他何年何月何日何时穿开裆裤摔了个狗吃屎，当时路上什么人，路边什么花，花瓣有几片，他都记得，更不用说后来大学期间去图书馆兼职翻看过的书了，什么叫历历在目、如在眼前，他现在才算是彻彻底底明白了。

方觉下意识摸了一把肚子，肚子就配合着乱叫几句，他才讪讪道：“那个，知画啊，我饿了。”

正在布菜的丫鬟闻言回过头，笑道：“少爷，我不是知画，知画在剥橘子，我是知琴。”

“行吧，知琴啊，我饿了。”方觉正要起身，却头疼得厉害，转眼才想起来“自己”今早非要骑驴，结果被驴踢中了脑袋。

“少爷别急，还有一个菜，小厨房那边正在做着。”

菜香扑鼻，方觉确实愈发饿了，忙道：“你把面前的端过来，我先尝两口。”

知琴不好违逆，只得搬了一张矮几放在榻上，将那两碟菜挪了过来，道：“大夫说少爷饮食上要清淡些，这一碟松鼠鳜鱼，虽然裹了蛋清油炸，但淋过糖醋卤汁，外脆里嫩，酸甜可口，倒一点不油腻。这一碟是冷泉雪藕，上头那一层薄薄的白糖，便是咱们自己家卖的糖霜了，全南京城独一份呢。”

听得方觉不争气地咽了好几趟口水，松鼠鳜鱼他可是知道的，后世十大苏州菜系之一，上辈子在某舌尖上的节目里见过，没想到这辈子一来就能吃上。

见自家少爷那眼睛活生生像是要把整个盘子都吃下去似的，知琴便递上筷子，看着少爷狼吞虎咽，心里叹一口气，真是白瞎了这么精致的摆盘……

心满意足之后，方觉才去夹那盘凉拌藕片……对，在方觉眼里那道冷泉雪藕就应该是寡淡无味且齁甜的凉拌藕片，当然不是因为他本人无肉不欢的缘故，嗯，一定是这样。

可一片藕入口，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甜，反而……没那么甜，竟然酸的味道盖过了甜的味道。

带着奇怪的眼神，方觉拿筷子蘸了蘸碟子里那一层并不白的白糖，当他当到舌尖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过来，原来不是白糖。

是了，根据记载，嘉靖中期，一个练糖作坊熬糖时，房顶黄泥突然掉到煮糖容器里，一段时间过后竟然出现了洁白如雪的白糖。后来，明末清初宋应星所著《天工开物》出版，里头记载“黄泥水淋糖法”，白糖制作工艺才广为人知。

现在的这个糖霜，应该是红糖密封起来之后在表面自然而然的结晶，而且还是发黄的颜色，之所以叫做“白糖”，应该是与红糖相比的原因。

正在方觉这样想着，知琴从下人手里接过一个食盒，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一个白瓷碗和一碗白米饭。

知琴道：“这一碗是文思豆腐，里头煨了香菇丝、冬笋丝、鸡丝、火腿丝，咸鲜十足，却又软嫩清醇，入口即化，说是有补肾养身的功效，少爷快吃吧。”

方觉内心龇牙咧嘴：你家少爷我肾好得很！两个都好！

也不急多念，毕竟唯有美食不可辜负，立马甩开腮帮子就是哐哐一顿猛造。

可他的这一番席卷在微微乍舌的知琴眼里却是另一番情景：少爷这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便成饿死鬼了吗。随即立马摇摇头，不能这么想，少爷平日里只有对待吃食才会慢条斯理，今日一定是饿坏了，嗯，一定是这样的！

喝下知琴奉上的一盅清茶，方二少爷脸上升腾起一丝称心如意之气，优哉游哉地躺在榻上，翘着一只腿，心满意足地揉着肚子。

二月的南京城还是有些寒气，外头廊下挂的竹笼里鸟叫声此起彼伏，暖阁里烧着没有烟的银丝碳，鎏金香炉中点着不知名但有些香甜的香料。

阳光打在身上也暖烘烘的，知琴将剃干净橘丝和橘核的蜜橘一瓣又一瓣地送入他的口中，一旁还放着一盏糖蒸酥酪和一碟枣泥麻饼。

方觉眯眼好生打量一番周遭事物，真是夭寿啊，这不妥妥的古代纨绔奢靡颓废的生活吗，真是要不得啊。

不过，真的很享受嘛～

“知琴啊，趁着天没黑，咱们玩儿个游戏吧。”

坐在一边的知琴脸有些红，头微微低下，娇声道：“不知少爷想玩什么啊？”

方觉坐起身来，没注意到知琴的异样，一脸兴奋道：“我记得古代有足球，啊不，蹴鞠，我们玩儿蹴鞠吧，把院儿里的人都叫上。”

“啊？！蹴——蹴鞠？”知琴还在错愕中，方觉已经开始穿鞋了。

看到知琴的僵硬表情，方觉问道：“愣着干嘛，赶紧去安排安排吧，好久没踢了，上学那会儿还老踢来着。”

知琴低声悠悠道：“少爷说笑了，您什么时候上过学啊。”说完俯身替方觉穿好鞋，走出去招呼人了。

倒是方觉有些发愣：“都是十六岁了还没上过学吗，真是个败家子。”

因着就在院子里，所以方觉并未让人换上专门的服饰，他从知琴手中接过鞠球。虽说足球和蹴鞠差不多，但是材质不同，总要试试脚感的。

他放好鞠球，一套伸展、扩胸、压腿、体侧运动下来，准备充足之后瞄准鞠球就是一脚。

然而，除了风在动，其他纹丝不动。

好嘛，踢歪了。

方觉尴尬地挠挠头，准备再来一脚。

却见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从回廊月门走了进来，见了院中场景，脸色立即阴了下去，只听他沉声道：“我怎的生了你这么个孽障！”说完又抬腿出去了。

只留下一脸懵的方觉：“这人谁啊？”

知琴那叫一个汗颜，低声道：“是老爷。”

方觉点点头：“哦，是我爹啊。”

知琴有些不安：“老爷轻易不往这儿来，怕是有事找少爷。”

方觉看着知琴：“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知琴：……

月门里又匆匆进来一个小厮：“二少爷，老爷叫您去一趟中堂。”

方觉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看向知琴。

知琴道：“少爷，您赶紧去吧，老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啊！

不过，看着好像，似乎，大概，挺凶的……

“好吧。”方觉整了整衣服，跟着那个小厮去了。

这也是方觉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头一次知道自己家的样子，从月门出去走过几步石板路，穿过一个颇具苏式风格的庭院，自垂花门又过一个抄手游廊，才来到中堂。

等到方觉进去之后才发现，不仅自己的便宜老爹方从义已经坐在堂中，连大哥方觅也在，还有一并女眷都悉数到场，心下已知有什么大事发生。

方从义自然看到姗姗来迟的方觉，只怒瞪了一眼，便由得他坐下。

待到众人皆落座之后，方觉敏感地察觉气氛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他悄悄抬眼扫了一圈，好嘛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可真精彩，有恨铁不成钢的，有不露声色的，有吁嗟不已的。

仔细一看，都是对着自己，确切地说是对着头上裹了一层纱布的自己。

方觉心里一顿诽谤：啊喂，不是，那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幸灾乐祸是个什么意思？

他也懒得计较，转头见桌上果盘里摆放着蜜橘，他顺手就拿了两个开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左右自己年纪还小，就算商量什么事情也轮不到自己插嘴。

正在他将第一瓣橘子放到嘴里之时，只听堂上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是老爹方从义开口：“方家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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