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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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的人听着，立即释放人质！”

一所废弃工厂被武装特警重重包围，警察手持扩音器朝里面喊话，做着最后通牒。双方已经僵持了许久，但里面的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人质安全岌岌可危。

“再说一遍，立即释放人质！

对方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以考虑到人质的安全，警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待谈判专家的到来，争取有效和解。

时间又过了十几分钟，谈判专家终于赶来了，还是那套千篇一律的说辞，攻心战术。沉闷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听起来又闷又哑，听得沈吏直犯困。手里的半截香烟就要燎到指根，他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一脚，沉着一张脸，怒气几乎要顺着他颈上的青筋炸裂开。

天色渐沉，沈吏终于还是没能压住心里的躁动，冲过去一把夺下小警员手里的扩音器，差点儿把没防备的小警员撞一跟头。

“沈队？”

沈吏将扩音器的声音调到最大，朝着工厂里面的人怒喊道：“段晖忱！你给我听着！马上放了人质！你信不信我的准星瞄上那个炸弹，今天谁他妈的都别想活！”

沈队真急了，谁也不知道他是急火攻心口不择言，还是真心想这样做，只是当下没有人敢作死去激怒他，拆弹小组全员整装待命，当然不希望他们还没上场，那工厂里的炸弹就先响了。所有人全都安静下来，在这紧张至极的气氛中不敢吭声。

夜幕将垂，落入地平线的夕阳余晖燃了天边的几朵云。或许这个夜晚，注定会被烧烬在破晓前。

这次倒是没有等多久，废弃工厂里面终于有了回应，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从破窗中传出，冷戾又沉稳：

“那就引爆吧。”

还他妈较上劲了？！

段晖忱的不屈使沈吏极度烦躁，他一拳捶在警车前机盖上，砰地一声重响，更像是砸在某人心里。

他抓了抓头发，仰起头看着逐渐阴沉的天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来，从心里扩散至全身每个角落，沉沉地叹气，好像此刻除了叹气也做不了什么似的。

再次举起扩音器，声音里满是沉重和无奈，他大声喊道：“提条件吧，到底怎样才肯放了人质？你要什么……我都能答应。”

这次里面的人倒是回应得很快：“哦？你确定？”

“他妈的，赶紧说！”沈吏实在厌烦了这人不紧不慢的态度。

段晖忱手里的枪上了膛，枪口慢慢上移，抵住了人质的太阳穴，他嘴角边浮起一个邪佞的笑，舌尖顶了顶腮，用沉稳厚重的嗓音开口道：

“我要你沈吏的余生，能给吗？”

……

……

两年前……

“段少，之前派出去的那人回来了。”

被称作段少的男人，身着一袭黑衣，坐在一把红木雕花、皮质封背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支品相上好的雪茄，虽未点燃，但烟草的特殊香气已经飘散至屋子的每个角落。他将雪茄放到鼻子下面，闭上眼睛嗅着那令人迷醉的味道，不动声色地开口道：“带进来。”

“是。”

一个人被捆了手脚带进屋，跪在地上，满脸惊慌地不停求饶着：“段少饶命！段少饶命！”

段晖忱睁开眼睛，却根本没扫那人一眼，只仰靠着椅背，天花板那古朴的吊灯上落了只苍蝇，他就盯着那苍蝇看，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货呢？”

“货…被…被扣了。”跪着的人吓得瑟瑟发抖，磕磕巴巴地说出了情况。

“你被盯上了？”

“不……我也不知道啊！”跪着的人急出了一头的汗，仰着头望着段晖忱解释道：“我就是按原定路线走的，一直货不离身，没想到快出镜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帮警察要临检，出现的太突然，我们连防备都来不及，这才…才叫他们给扣了。段少，我说的都是实话，您一定要信我啊！”

听完他的话，段晖忱却笑了，一侧嘴角上扬，笑容既邪佞又诡谲，他将视线从那只苍蝇上离开，转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说：“一连消失几个月，能活着回来你也算命大，但我有个问题很是好奇，既然货都被警察扣了，那么你，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是…是……我也说不好……货被端了之后，我一看情况不好，就马上逃跑，那帮警察追了我好一阵子，直到我跑进丛林里躲起来，躲了几天他们找不到就撤了，我这才有命逃回来跟段少您报告啊！”

“哦，是这样……”段晖忱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诡异：“头一次听说警察追嫌疑人，追到一半就放弃了，这无非有两种可能，一是那几个追你的警察不过是草包，应付差事。”

说到这儿，段晖忱将手里的雪茄立于桌面上掂了掂，顿时又散了些烟草香出来，他笑着继续道：“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警察从不抓自己人，他们是认出了你，所以故意放了你也说不定。”

话音刚落，他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枪，枪口对准了那个人的头，收起笑意，表情忽然变得恐怖又冰冷：“说！你究竟是谁的人？”

跪着的人吓得快哭了，双眼惊恐地瞪大，着急忙慌地撇清道：“不是，不可能的段少！我绝对是您的人，跟条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段少……段少您一定要信我啊段少！”

这无力的解释听得段晖忱心烦，他把枪放在桌子上，朝一旁站着的手下吩咐着：“阿强，去把Leo叫来。”

阿强退出书房关上门，一直在门口守着的大伟问他：“怎么了？”

阿强撇撇嘴，一脸的不情愿：“喊那姓沈的小子去！”

“段少叫你去的？”

“废话！不然我找他干嘛！我那么抬举他呢！”

大伟叹了口气：“也是邪了，你说段少怎么就看上那小子了！”

“别他妈胡说八道，段少这不叫‘看上’，叫‘看重’，差一个字差好大意思呢！”

“也差不多啊……”

俩人正嘀咕着，走廊尽头过来一个人，也穿了一件黑衬衫，只是感觉上，要比屋里的段晖忱多了些明朗，少了些戾气。他走到跟前笑着问：“两位兄弟，聊什么呢？聊我呢？”

来人正是阿强要去找的名叫沈吏，是两个月前刚刚加入的黑龙会。

黑龙会是菲殴大陆交界地带的第一大组织，位于桑流岛，头目就是被人称作段少的段晖忱。阿强和大伟是段晖忱的左膀右臂，他们之所以不待见沈吏，是因为沈吏的加入带着戏剧性色彩，在他们看来，那只是场意外，根本一点儿都不具说服力。

两个月前，黑龙会和对手偶然火拼，当时情况十分紧急，他们的人被冲散了，段晖忱受了伤，不得已暂时躲进了路边一家汽车修理厂，深夜时分，修理厂已经打烊，侧面的卷帘门年久失修，就算全部降下来也有一道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段晖忱拖着受了枪伤的左腿，从这道缝隙里钻了进去。

其实他只是想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一会儿，谁知进去才发现，已经关门的修理厂中还有一个人，那人便是沈吏，这是他的店，他正在店里对账，被突然闯进来浑身是血的段晖忱吓了一跳。

四目相对，就在段晖忱刚想开枪结束这个汽修厂小老板的生命时，沈吏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快占了一半脸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右眼角的那颗泪痣显得无辜极了，他开口问道：“你……需要帮助吗？”

老旧的灯泡忽明忽暗，在这昏暗光线下，段晖忱看见了沈吏那双清澈的眼睛，上膛的子弹蓄势待发，但枪口却默默指回了地面。

后来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段晖忱坐上了沈吏刚修好的一台不算名贵的车子，沈吏车技很好，巧妙避开了路口的枪林弹雨，从后门绕回了黑龙会的老宅。老宅建在半山腰上，最后的一段路车子开不进去，沈吏就干脆背上腿受伤的段晖忱，徒步爬了上百级的台阶。

再后来，段晖忱就把这个汽车铺子的个体小老板留在了身边，阿强和大伟不放心，觉得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搁在身边不踏实，黑龙会不比别处，稍不留神就会因此葬送一切，说不定那沈吏就是别的帮派找来搅局的，更要命的，他万一是个条子……

可段晖忱面对他们的担忧，只回了一句话：“他要是想杀我，那天晚上就杀了。留着吧，留着修修汽车也好。”

结果，沈吏就这么被留在了黑龙会，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留在了段晖忱身边，成为了他除左膀右臂之外的另一只手。

但若是段晖忱当时知道沈吏的确不属于任何帮派，而是警方安插进来的卧底，或许那晚在汽修厂里，故事就会是另一个结局。

无论谁输谁赢，总好过之后的某一天，你站在艳阳光天，而我身处地狱深渊，只能遥遥相望，却再无触手可及的炽热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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