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香通篇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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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几月有余，本该反暖的天气，这样一来被这大雨浇的倒有几分倒春寒的感觉了。

郯乐国靠海，占据着极好的地理位置，世代来皆繁华昌茂，几个月的雨褪不下去这儿的风水，朝廷赈灾及当，也没发生什么天灾**。

时间长了，百姓们也就习惯了，偶尔对雨吟诗作乐，自叹自喜，倒也成了一些个打发时间的闲情逸趣。

在这城中巷里，有处青石而筑的宅子。这要搁戏里描述，就得是青石错驳，清幽淡雅，院墙上爬满了茂绿的虎耳草。远看近看，都不难看出这宅子的主人对住所的要求和龟毛。

雨势细小下来时，门口的一对挂在屋檐下的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一般这个时候就昭示着——有人来访了。

“先生！您在家吗！在吗！”

聒噪的喊声从不远处传来，带着迫不及待的架势，连风铃都忍不住要闭耳，在檐下颤颤的表示无言的抗拒。

来人是那东边教坊里的小少爷，名唤阿舌，是坊主年轻时收养来的。如今正是十四五岁的年纪，黑发高束，脚蹬赤云游鹤靴，开朗讨喜，平日里最是讨姑姑姨姨的欢心。

却也不失礼数，赶在宅子的门口停下来。将油纸伞置于门庭处，又蹦跳几下将雨鞋的水沥下，检查无误，这才大步流星的走进屋中。

房门大启，并未设防。只见屋内人一袭素衣，正端坐于书案前仔细阅读，左右卷书案本摆的整整齐齐，听到动静，待人走到门前才抬眼。

阿舌躬身作揖，乖乖喊道：“先生。”

面前的人颔首以作回应。

随后又低下头执笔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近日城中琐事不断，他忙的几乎没迈出过门。

阿舌静观半晌，出声道：“先生作业到几时了？这几日暴雨未息，那院子里的花都快给雨浇碎了，也不见先生置理。”

乌黑的脑袋这次全抬了起来，是一张如玉的脸庞，他揉了揉眉心，似清醒又似浑噩。正是这儿的主人温舒凉。

“清晨时出了会儿太阳，我瞧着稀罕，” 喉头干涩发紧，他起来倒了两杯茶水，一杯放在阿舌手里，一杯自己喝了，继续道“才将花移出去晒会儿。”

“如此这般。”

“……”无视他明显不大信任的眼光，温舒凉镇定开口：“近日琐事缠身。”

这阿舌自然是知道的，他不再多问：“既然如此，不如先生和我一起去酒楼转转？”

温舒凉转身挑眉：“小小年纪不学好。”

“这可是先生昨天说好要和我一起去看拍卖会的。”阿舌愕然。

“我有答应吗？好吧，好像是有，那么走吧。”

“怎么……”

阿舌内心暗道：竟有如此健忘好事之人！昨日城中拍卖会开始举行，先生足不出户消息不通，见我手里的新物什。一番明里暗里的说我不讲义气，不通世故，不懂分享。要我今日来找您一起前往拍卖场上。我如今来了，您老人家反倒是一副 “陪你玩玩”的面貌了。好不气人！

诽腹一番给自己平心静气后，才转身道：“那便劳先生与晚辈共赴此行了。”说完就扭头走了。

温舒凉落后他半步，抄起钱袋笑道：“好阿舌。”

城中这次的拍卖场举行在东边教坊附近的一座盛名久负的酒楼里。

酒楼很大，远处看来几乎是悬在湖面上的，整体构造为三层一体，圆而扁平，中通外直，唯有楼顶设计为一株自中央盛开的金莲。

日照而金光璀璨，月映而妖冶奢靡，令人驻足。

酒楼建在湖中心处，从四面八方的集市街道到酒楼去，均要走过湖面上长长的嵌玉红木桥。

郯乐国人对于热闹，贵气，神秘的审美一度因这座酒楼而变的崇高无比。酒楼倒也亲民的很，甭管是文人骚客，或是侠士乞丐，只要兜里装了三分二毛钱，那就尽管来。

郯乐国人好热闹，就是口袋空空也非得来拖家带口的来凑个热闹捡捡漏，俗称白嫖。

嫖客不少，阿舌算一个。这小子钱倒不是没有，不过全投在练功武器上了，热血少年年轻气盛时总有那么些个仗剑天涯的梦。

坊主几次差点被这小子甜言蜜语的败完了家产驾鹤西去，终于学会按时按量。

对此温舒凉倒是不置可否，坊主家大业大，算盘打的猴精，从他这里薅走了不少羊毛。他常常看这对母子相爱相杀，倒也觉得有趣。

二人结伴到达酒楼已是傍晚，楼中隔绝外界风雨夜色，楼顶金莲仍傲人绽放着，周边浮着若有若无的金光点子，温舒凉眯眼仔细的辨认了一下……只是贵气在闪着众人的眼。

门口点起了白玉花灯，场会临近开始，众人纷纷落座。

温舒凉和阿舌径直走向二楼一处雅座内坐下，立马有婀娜的姑娘端上茶点，温声细语的问候他们是否有需要。

阿舌挥手遣退她们，随即便吊儿郎当的抽过旁边的拍卖清单查看。

二楼的雅座是专为城中达官显贵们提供的，温舒凉阿舌自然不在其中，但胜在坊主有钱，酒楼初建还投了不少银子。

如今也算物超所值，现如今在这座酒楼里一旦客满，普通商贩没有个大出血，连一楼的预定位也是拿不到的。

温舒凉落个自在，单手托腮向下看去，赞叹道：“排场不小。”

阿舌抽空抬眼瞅他：“这儿什么时候排场也没小过。”

“我的意思是，” 温舒凉斟酌开口：“你带钱了吗？”

“……”

“没带钱你看这么认真做什么。”

阿舌自然不吃这亏，开口回道：“先生带钱了？”

温舒凉弹了弹钱袋，笑而不语。

阿舌噎得不看他了，转头气道：“这钱用来凑热闹，可不是要在这洗的。”

温舒凉察觉他语气不对，转头看向他，好笑道：“今晚坊主得到了什么消息吗？”

“我娘说，”阿舌倚靠在看台边缘，干脆一只手伸出去，对着那些熙攘的人头随意的隔空抓了抓，难掩兴奋的开口道：“今晚有人要砸场子呢。”

“这样。”他点了点头，重新将头转回去。

一整个晚上拍卖会都如常进行着，阿舌时不时观察着楼下的风吹草动，一惊一乍的每每一副脖子要被拧断的样子，温舒凉看了不禁失笑。

看着楼下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的拍卖会场，温舒凉全程面带笑容不为所动，手指却有节奏的缓慢敲击着杯沿，思绪逐渐游离起来。

每年挑场子闹事的人不在少数，一般都是拿钱办事，但敢在酒楼动手脚的还真没几个。

既然敢挑在这地儿闹事，摆明了是要砸楼主的场子，但楼主常年不露面，普通人不要说和楼主结梁子，连见面都不一定见过几次。当然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对此次拍卖会的东西感兴趣，而这次拍卖会的清单，只有二楼雅座里的人才有。

第一，来人必然有权有势，可能在二楼雅座内。

第二，拍卖会已经要临近尾声，会场**期也已经下去，若闹事者要挑事生非，那时便动手了。既然等到现在，那必然是……

“客官们！各位不少都是远道前来为此次拍卖会捧场。舟车劳顿，为表谢意。我们楼主此次特地推出郯乐国国宝之一，”那拍卖师煞有介事的停下来，咧嘴一笑，大声道：“———夜乐琴！！”

酒楼热闹的叫喊声一滞，霎时间，所有人都如同失声了一般看向那人手中的物什。

温舒凉瞳孔微缩。

传闻当年太后以皇妃的身份被先皇带回，却因一些是非之事将皇室搅得天翻地覆。甚至有人传先皇英年早逝也是受这夜乐琴为妖妃驱使的后果。

总之众说纷坛，国主驾崩不久皇子便即位了。而太后更是变本加厉，以强权□□的手段逼迫当朝百官封锁此事，再不能将此事提起。

虽然事出有因，可悠悠众口却是抵不住的。太后执权以后，夜乐琴便成了太后讨骚上位的一个污点。至今应该在皇宫里面，而不是这里。

不对，他猜测错了，也许想要闹事的人根本不在雅座内。而是拍卖师。

他即刻扭头望向阿舌，可怜见的阿舌自己人都是懵的，他见先生看向自己便更不知所措了。夜乐琴出现在这已经不是蓄意闹事了，而是九族之祸。

“我能做什么。”好在他快速冷静了下来。

“……你觉得你能做什么，”温舒凉皮笑肉不笑，压低声音道：“从后门出去找坊主来，这次的事估计都是冲着酒楼来的，让她立马给楼主报信。”

“门口若有人拦你，跑为上策。”

“好。”阿舌也知晓自己在这也帮不上忙，“先生也务必保证自身周全。”

“不必担心我。出去的时候谨慎些，不要给人看见。”

“我知道了。”好在他关键时刻还是懂指挥不莽撞的，压低帽檐便悄悄离场了。

交代好阿舌，便没有什么需要他操心的了。这年年来他都忙得团团转，给人解决委托的事他干着虽不亦乐乎，却难掩疲惫。

本想今天安心吃瓜看热闹。但如今发生这种事情，消息一旦散播出去，丑闻必会再次传的满天飞。只要还呆在酒楼里的人，一旦皇家的人到了，以当今太后的手段和性情，遭殃的必然是这些无辜百姓。

温舒凉指尖轻扣窗檐，目光环视寂静如鸦的会场，思考着楼主会到的可能性，若是楼主能及时赶到，不说刀过竹解，却也能将事情发生的后果可能性减少到最小。可楼主从天而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老规矩，价高者得——”那狂徒还在狞笑着继续拍卖会。

“起始价——一两银子！”这根本是明晃晃的侮辱皇家威严。

“有人抬价吗！”若是流拍，此事估计只会加剧对皇家的辱名。

“二两。”

“抬价？”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二两是温舒凉说的，另一道声音是…..

他抬头向自己对面的雅座看去，对方只露了个侧脸在窗口。好像并不在意他还真的抬了价。他预感此人后面还有一句话，果然，揶揄的声音再次在会场内响起。

“抬你脸上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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