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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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街二巷的一处拐角有家开了三十多年的私人诊所，原主人是个脾气怪异的孤寡老中医，后来收了个徒弟兼义子给自己养老，老头病逝后就由他徒弟接手诊所，至今也有十年了。

诊所现任主人姓徐，叫徐清和，人如其名清静和平，长相俊秀，看不出明显的岁月痕迹，但他有个15岁的儿子，没人见过孩子的母亲，他一个人把孩子拉扯长大。

徐医生刚接手诊所时生意不好，长得太好看也不全是好处，再加上他很年轻，不像个靠谱的医生，倒是有很多女人喜欢找他看病，没病的就说要调理身体——意图很明显，人家不介意给他儿子当后妈，结果徐医生根本不为所动，要不是他有个孩子别人都怀疑他不是阳痿就是同性恋。

后来诊所慢慢做起来，徐清和态度好，又不乱开药，找他看病很便宜，但有人喜欢也有人嫌他敷衍，小病譬如发烧感冒就给几颗药丸子，然后叫你多喝水，被人诟病没别的诊所好得快。其实要是病人指明要开点猛药他也不会拒绝，利润还高点。

徐清和在安南街住了十三年，他习惯早起，通常洗漱完就去楼顶晾晒昨天换下的衣服，给花花草草们浇水，接着做早餐，此时能听见从他儿子房间传来的尖锐闹钟铃声，然后父子俩一起吃早餐，他儿子去上学，他出门买菜。

这两年明显看见马路上的小轿车变多，但徐医生没买车，他只有一辆小绵羊，这种小排量的摩托车对他来说已经够用。A市虽然是经济发达的省会城市，但安南街位处市郊，摩托车依旧是最常见的交通工具。

早几年他还会开小绵羊接送孩子上下学，后来他儿子徐西泽学会自己骑车上学，他就改成走路去买菜，菜市场离得不远，既能饭后消食又能兼做锻炼身体。

他每天必看的电视节目是天气预报，报道里说2010年下半年首个强冷空气会在今天来到A市，降温高达15度，换季最容易感冒了，他今早特意换了一件比较厚实的T恤，结果街上行人穿的全是短袖短裤，买完菜回来他的后背已经湿了一片，不得已又去冲了个温水澡换了身衣服。

忙完这些徐清和下楼打开诊所门准备营业，时间才到八点半。他住在2楼，诊所在1楼，这栋楼的楼高只有三层。

很快，诊所迎来首位客人，他姐姐骑着摩托送他两只自家养的土鸡，“早上才杀的，内脏啊肠子鸡胗什么的都拿盐抓过，洗干净了，老鸡来的，拿去煲汤最好。”

“姊姊，你太客气了。”徐清和在诊所门口跟她寒暄，“我就要一只吧，活鸡你拿回去，我家就两个人哪里吃得了那么多。”两只鸡一只宰杀好的，另一只在蛇皮袋里扑棱，很有活力。

“要的要的，你家阿泽今年初三要给他补一补，市场买的哪有自家养的有营养，吃不完正好可以先养着，要吃的时候再杀。”

“我没有地方养它。”

“你那楼顶不是可以放嘛？新鲜吃最好，放冰箱冻着不好。”

“都一样的。”

“哎呀，让你收就收，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能给你，这两只还是你姐夫特意挑的。”

“姐夫怎么样了？”

“医生拍片说挺好的，就是头皮有点麻。”

“时间还短，会慢慢恢复。”徐清和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这时有人隔着老远向他打招呼：“早啊徐大夫。”是昨天约好来换药的病人。

他姐姐见状就要走了，“你忙你的，我也要赶去上班。”

“好，路上小心。”

任谁看都以为他俩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姐弟。

事实是徐清和以前跟他姐姐来往并不多，他是六个兄弟姐妹里的幺儿，从小外出念书，后来出了些事，他爸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兄弟姐妹们避嫌也不太亲近他。

他老家是同省的偏远山区，不少年轻人都会来A市打工，他姐姐也是其中之一，后来嫁给同事便留在了A市，她是离徐清和最近的亲戚，逢年过节会问候一下。

上两个月他姐姐找他，说姐夫长期头痛吃药也不见好，想调点中药试试，徐清和听完症状建议他先去医院拍个片，结果居然是脑膜瘤，而且位置不好，后来托了徐清和的关系找专家开刀，姐夫的手术很成功，从那时起他姐姐时不时会送点东西来。

徐清和让病人等他一会，他要把鸡拿回家，先把宰杀好的那只放进冰箱，另一只活鸡暂时放在阳台，他连扎口的绳子都没松开，反正开了几个洞口可以呼吸，把鸡放出来到处乱拉回头还得搞卫生。

“要我自己杀鸡，我宁可不吃。”徐清和叹气，一边洗手消毒。

诊所今天较往日要忙碌很多，光是早上就来了三位外伤病人，其中还有个小女孩，他缝针缝的细致，一边安慰人。

等他真正空闲下来已经过了饭点，平时没病人的话他会上楼简单做个饭，忙不过来就去附近买个快餐，也有这种忘了吃饭的时候。

午后一两点是最热的时候，很少有患者来看病，徐清和关了诊所门回家弄点吃的，私人诊所的好处是营业时间比较自由，大家也知道他就住在楼上，来看病找不到人往二楼吼两嗓子他就能听见，诊所门上也贴了电话号码。

徐清和打开冰箱看见里面有只整鸡还愣了两秒，“噢，是姐姐拿过来的。”他想起来。

人情债，最难还了。他知道姐姐的意思，推脱过几次但又拗不过姐姐的热情，就都收下了。

但他姐姐不知道的是，他就一私人小诊所的医生，哪里请得动全国闻名的专家给姐夫治病。

徐清和简单做了个青菜鸡蛋面，三两下吃完，把锅和碗筷刷的干干净净，然后把阳台那只鸡拿到楼顶关着，午餐拣下来的菜叶子拿去喂鸡，那只鸡怕生，躲在角落里不出来。徐清和小时候家里也养过不少家畜，知道人走了它就会出来吃，然后随地乱拉，他琢磨以后还得上来打扫，还是尽快吃了吧。

他在楼顶站了会，午后的阳光依旧刺眼，但他已经感受到降温的兆头，他猜测到了晚上就变冷，前几天特意晒过的被子看来很快就能用上。

按往常他会选择睡个午觉，风扇吱呀吱呀的声音很催眠，但今天躺了很久都没睡着，大脑异常清醒。

想了想，最后还是坐起来掏出手机给姐夫的真正“恩人”打电话，响了几声就接通了，对面的嗓音悦耳温和：“喂，怎么了？”

徐清和咳了一声，说：“今晚回来吃饭吗？我姐送了土鸡给我。”

“姐？你哪个姐？”

“三姐，徐凤莲。”

“哦，我记得。今晚……”停了几秒，徐清和立马猜他是不是有应酬，毕竟别人不像他这么清闲，顿时有些后悔打电话打扰人。

“我有空，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到时打包回去。”电话那头说道。

“不用，一只鸡够吃了，什么也不用买。”

电话挂断徐清和还在回味沈澈说的那句“我记得。”

姐夫出报告那天，姐姐慌慌张张地打电话问他怎么办，那天沈澈正好也在他家吃饭，于是就跟他提了一下这事，沈澈也说了句“我记得。”沈澈问他是不是给你送学费的那个姐姐。

那是他读高中的事，家里穷交不起学费，好不容易凑够钱就让她姐姐送去，他姐花了四天才来到，还背了一袋家里晒的番薯干。

那个年代没有计划生育讲求多子多福，徐清和父母原本打算把他过继给远房亲戚，不知怎的最后也没谈成，但那家人愿意供徐清和读书，说是合眼缘，徐清和逢年过节会去探望他们，认他们作干爹干妈。

亲戚很富裕，徐清和从小在市里读书，放假就回家帮家里务农，这也是能跟沈澈当同窗的原因，要不然两个家世天差地别的人压根不会认识。

后来亲戚家道中落无法再帮他，家里一想都读了这么多年，不如咬咬牙继续供，他是最后一个还在念书的孩子。

徐清和哥哥姐姐基本读完初中就打工了，他很幸运，年纪最小读的书反而最多，可惜最后也没混出个名堂。

真没出息。

徐清和思考哪个医院神经外科好，能不能拜托哪个朋友帮忙，他一偏头，发觉沈澈正盯着他看，“想什么呢，饭也不吃？”

要说他的交际圈哪个朋友最有权势，无意就是身旁这位。

徐清和想了想，放下碗筷，认真地问沈澈能不能帮他姐姐。

沈澈说可以啊，毕竟是你姐姐。

这话说的干脆，他勾起嘴角，“而且你很少拜托我做事，我肯定答应。”

徐清和不喜欢他这样说，但他知道自己在求人办事，他拿过沈澈的空碗给他哐哐舀了满满的一碗饭，低声说：“那就麻烦你了。”

以他的本事最多拜托朋友挂个三甲的主任号，沈澈插手后一步到位直接请专家开飞刀，肿瘤切除得很干净，姐夫后续恢复也很好。

徐清和心想幸好找的沈澈，结果很美满嘛。

至于人情，也不在乎再多一个，反正都还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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