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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绝对不娶。”
张佑此正声厉色,虽跪在地上身姿却不屈半分,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座上神态威严的中年男子,无声的火药味在目光流转中传递。
那同他长相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也毫不退缩,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瞅着张佑此,似要从他身上看出个洞来。
一旁的徐娘见这剑拔弩张的氛围,碧眸在两人间移转片刻后,一贯沉闷的她难得开了口。
“佑儿,好啦好啦,你别气坏你爹。”
她一边说着,玉手捻着帕子为座上的张家家主添了热茶,手指搭在那人额间摁揉着太阳穴:“你也少说两句,他已经跪了大半柱香的时间了,你先让孩子起来罢。”
“哼,他自幼顽劣,我再放任他,哪日别把我们张家脸面给败完。”
张家老爷语气不饶人,但脸色是和缓了些,他抿嘴品了茶,任由自己的妻室为他抹了胡须上的茶渍。恨铁不成钢般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
“这婚,你不结也得结!”
“爹!”他仰头正欲还嘴。
“佑儿。”
张佑此瞥了眼打断自己的母亲,稍收声后又刻意回避目光,没再说什么硬话,但头依旧倔强地仰着,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佑儿啊,我们张家与秦家可是世交,这约定说没就没,传出去说我们张家不知礼数,可是会败了老祖宗的名声。”
徐娘走到张佑此身旁,柔声细语地劝说道,作势要将自己的小儿子扶起来,“那秦家小姐自幼便礼数周全,温良谦让,是块持家的好料,虽然根骨是差些,但嫁到我们家来也算体面,你正值成家立业之年,此事…”
徐娘此番话乍一听在理,但倒让张佑此眉头皱得更深,抿唇不语,但也没就此作罢的意思。
“过些时日,等我与你几位叔叔相聚,你随我一起去会会那秦家小姐,将定亲的事宜说道说道。”
张老爷靠着椅子摸着胡子,张佑此听到后却更是耐不住性子,看着自己的亲爹亲娘一副合起伙卖儿子的架势,他压制的暴脾气几欲喷薄而出。
“那是爹与那秦家老头儿的交情,年轻时醉酒时的玩笑,何来君子之约一说?”张佑此冷着嗓道,“既然您不愿食言,那您便自个儿娶了他吧。”
“你!…”张威名吹胡子直瞪眼。
良好的教养让他到底憋不出一句脏话,那张年纪大的桃木桌被他拍得直哆嗦:“我送你去长见识,你就学了这么些大逆不道的说辞回来?”
连徐娘也在一旁望着自己的亲骨肉惊得连话都说不出,一时间也忘了缓场。
“孩儿不孝,甘愿领罚受长辈管教。但成婚之事,恕我不从。”
说罢,张佑此是气定神闲地捧了板子往上呈,一副自愿领罚的慷慨模样。
弄得疼爱幼子的张老爷急火攻心,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索性作势要摔了自己心爱的那副瓷杯泄愤,被徐娘一瞥又瞬间哑了火将杯子放正,更是觉得有苦无处诉。
起身拂袖便下桌往里屋走了。
徐娘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叹着气跟在张老爷后面,跟下人打点几句后,三步一回头地消失在人视线中。
原本退在一旁的府中小厮之纯看二人走远,赶忙上前弯腰去搀扶小少爷,张佑此摆摆手,撑着地借力站起,勉强稳住酸疼的腿脚站立。
“来来来小少爷,您先歇着。” 另一小厮子云拿着蒲扇给张佑此降降温,被还在气头上的小少爷挥开后在后边狗腿似地捏着肩,“等大少爷回来了,您让大少爷劝劝老爷!”
“我哥?他被那老顽固叫回来了?”
“还在路上,今天送信的小厮说大少爷今儿一早从主城出发,按他们的脚程过几日就到了。”
“那可赶得上我爹说的那什么宴?”
之纯与子云两侍从面面相觑,也不知怎么回答,张佑此自己把玩起蒲扇来:“罢了,就算赶上了又有何用?说不准他也要帮着我爹劝我。”
记忆里兄长挺立如松柏的身姿愈发清晰。
算起来,自从大哥张青户去往苍国的国都赴职后,自己已经约莫一整年未曾与兄长会面。
上次相见还是在去年自己的生辰会上。
大哥笑着数落自家弟弟就算年岁添了也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硬是要带张佑此撇下一众宾客去城外纵情声马,好不惬意,彻夜未归。
回来挨了父亲一顿好骂。
只可惜那日之后国都一封诏书下达东烛城。
年事已高的张府老爷张威名赋闲在家,长子张青户则被车马相拥去皇城任了官职。
这次得空回来,该不会是特地为了自己的婚事?
想到这张佑此直摇头,他虽是历朝大家张氏的儿子,但到底是个次子,哪比得过那些“江山社稷,国家大事”重要。
但无论如何,让他烦心至此的,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与秦家荒唐的婚约。
南应城秦家,苍国九大家之一,与东烛城张家平起平坐。
但与世代朝廷任命,司掌刑讼之事的张家不同,秦家不喜朝堂党政之争,潜心创办民间朱崖学宫,无论男子女子凡有求学之心者皆可向学,旨在开悟民智。
当朝天子对此默许,民间更是赞声颇多。
这么清雅超脱的门第,想府中女眷也都温文尔雅,贤淑大方。不图财不图权,偏偏淌他们张家这朝廷命官的浑水有何意思?
秦家的小女儿。
张佑此扶着额头不知想着什么,谁知这随口说的一句被子云直接捡去接话。
“小少爷,你感兴趣了?我早就托人和那些市井的弟兄姊妹们打听好了,那南应秦家的两位小姐可是秦家老爷秦钦城的掌上明珠,不常出府示人。”
“去年戏雀祭时南应城宋家公子无意间瞥到秦家帷幕后大小姐的身姿,回来直叹惊为天人,非俗尘胭脂粉黛可及,想必二小姐也不会差到哪去。”
“大小姐温婉端庄,颇有大家风范,一手琵琶曲艺高超。而二小姐就鲜少有人见过,身子自幼羸弱,说是弱不禁风如扶柳,终日养病闭门不出,倒有几分神秘。”
哦,原来我要娶个病秧子啊。张佑此这么想着,怪不得秦家急不可耐地要把自家小女儿嫁了。
“喏,还有画像。”
张佑此只是淡淡瞥了眼就无趣的挥开。
“那秦家大小姐可已有婚嫁,怎么就轮到二小姐了?”
“…小少爷不知吗?”之纯有些惊讶,“秦大小姐昔日便与大少爷有婚约在身了啊。”
听到这张佑此双目圆睁,一脸不可置信。
“何时定下的?爹爹他们为何不告诉我?”
“前年秋时,您十七岁生辰宴上。”之纯回忆着,“那日一早秦家老爷到张府与老爷长谈,当晚便以信物为契,定下了婚约,大少爷也在场。”
“他就这么同意了?”
见之纯缓缓点头,张佑此忆起当时种种,拳头不由攥紧指甲入掌肉。
自己自幼崇拜的,那般潇洒自如的大哥,竟然会向父母之命妥协,要娶那素未谋面的贵族大小姐。
自己又当如何?
“小少爷,大少爷他没准有什么苦衷,等他到家了…”
“这次我大哥回来,可是为了和秦大小姐的婚事?”张佑此沉声。
两人点头。
“那秦府的车马到哪了?”
之纯不说话了,一向聒噪的子云也望向一旁不语,在小少爷威胁的眼神中摸着鼻子干笑两声:“小少爷,不是我不想,这,老爷不说我们也不知道啊…”
张佑此听罢哼笑一声,丢了蒲扇起身往厅外走去。
“小少爷,小少爷!你去哪?”身后传来子云之纯二人的声音。
“张威名不是要让我见那秦家人吗?”张佑此笑。
“我这就去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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