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王爷一见钟情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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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寒冬腊月，月色被黑云遮了个严实，整个邺城被笼罩在苍茫的寒气之中。

半夜时分，打更的更夫裹着厚重的粗布棉衣哈着白气，哆哆嗦嗦的穿行在大街小巷。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的边敲着锣鼓边喊，兴许是因为天气太冷，他那平日里能比吹唢呐声高出几调的嗓子有些高低不平，被寒气湮没的掉了个档次，他浑不在意的搓搓被冻红的手，准备是再穿过一条街就回去。

刚一侧身，眼睛无意瞥见天边头上一抹红的耀目的火光，打更的眯起眼，仔细琢磨，他干这行这些年来，头一回见天边泛红光的，有情况，不妙啊。

这一呆愣，“轰隆”一声炸响，打更的被冻的僵硬的耳根子一颤，忽的眼睛睁的老大，这是……这是城门被破开的声音！

打更的站在寒风萧瑟的街口，朝后一看，不得了！那火把的光已经往这边越凑越近。

一大伙骑兵迎着酷烈的冷风朝着他这边扬鞭而来，打更的看傻眼了，像是想起什么，高声呼道：“不好了！敌军来犯。”

这声音喊的快，却也喊的迟，待他自己反应过来，抱着吃饭的家伙要往街口里奔，“哗啦”一声，那银白岑亮的大刀已经在后背砍了上来。

他“哎呦！”叫了声，扑倒在了地上，铜锣掉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那人却是一动不动了。

本寒冷幽静的邺城在那幽魅的火把光的照耀下，瞬间亮堂了一大半。

高头大马上一人顶着簌簌之风，他抬起一根戴着银色骷髅头戒指的手指，声音冷煞，“给我杀!”

年仅八岁的十一被母亲张氏拉着从屋墙后头蹿，他年纪小，睡的深，被母亲半夜急匆匆叫醒，现在还有些倦意，揉了揉眼睛，看着面色无比仓惶的张氏，道：“阿娘，孩儿好困，想睡觉。”

张氏脚步一刻未停，今夜她正巧睡的晚，针线刚放下，便听门房在院子里大喊，“有伙杀人的敌国兵士来了。”那门房刚喊出声，就被一刀了解了性命，她隔着窗户纸洞眼瞧了个一清二楚，是胡兵！

于是，赶紧从隔间的一道门走进去叫醒十一，且又从后面的墙角开了个洞口。

“十一乖，等安全了，阿娘抱你睡觉好不好？”

十一最喜欢阿娘的味道，阿娘的怀抱是暖洋洋的，他便点点头，不再耍性子。

一大一小从一道屋墙的后头钻了出去，刚未行至几步，里头凄厉的惨叫声已经传了出来。

张氏神情肃穆，一眼扫视过街头小巷，无不是遍地惨死的人，她攥了攥十一的手，听见有往这边来的声音，迅捷的掀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扯着十一往下趴，“十一，跟阿娘玩个游戏。”

十一看着张氏温柔满含慈色的面庞，点了点头，“什么游戏？”

“捉迷藏，你答应阿娘，躲在这具尸体下面，不要出声，不要被那些坏人发现，好吗？”

张氏边说边侧头注意那越来越近的脚步，也不管十一是否应声，便把那具尸体翻过来盖在他的身上，在从旁边抱了一摞枯草，完完全全把人覆盖上。

十一只记的张氏最后的脸色是紧张，苍白和肃然的。

一夜过去，雪纷纷扬扬的覆盖在这尸山血海的城中，仿佛要将这死气掩埋个干净。

十一迷迷糊糊一整夜，被那尸体压的好几次喘不过气，但是他答应了阿娘，不能出去，但是过了这么久，他已经很累了，阿娘却还没有来找他，他便不耐烦的推开尸体。

他又冷又饿，跌跌撞撞的走在荒无人迹的街道上。

全是尸体，死了一路的人，十一看那些倒在地上毫无生气的死人，不知道死是什么，在他的眼中那些人不过是趴在地上不说话，像是睡着了。

越走越荒凉，及至他感受到这种孤寂的氛围，他才开始害怕起来，“阿娘，阿娘！”

十一胡乱喊起来，却是没有人回答他，冷飕飕的寒风刺的他骨头缝里都疼，他打着颤，稚气的脸颊已经被冻的青紫，他缓缓蹲下，蜷缩着幼小的身体，眼泪不住的在眼眶子打转，“阿娘，你在哪？！”

他哭着把脸埋入臂弯里，流过泪的颊被风一吹像刀子刮在脸上，阿娘一定是不要自己了。

死气一片的邺城，一小小身影独自在寒风中啜泣，不知何去何从。

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徐徐在雪地里行驶，车轮碾压过的地面积雪陷了个凹槽。

“公子，看来昨夜这地方是发生了一场大屠杀啊，渍，一地的死人，太可怕了。”一个仆从打扮模样的人驱着马车，掀了一角车帘子看了对坐在车里面的人一眼。

“上头那位如今整日沉迷酒色，自己的家被端了一角，也全然不知情，当真是可笑好玩。”里面的玉面公子一身华贵的装扮，他执一面折扇展开。

那仆从知他说的上头那位是何人，却不敢妄加非议，转了个话头，“公子，您从江陵回京，为什么非要选这条路？”

玉面公子往后一靠，悠闲自得，“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条路安全。”

仆从见那一地的死尸，想说，这看起来一点也不安全，他们要是早出发那么几个时辰，说不定要与那积雪下面的人作伴。

“通往燕京的路是不少，有官道，有水路，但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哪肯让我这么轻而易举的回去，想必那些路上都有埋伏在等着我去踩，我猜他们未必清楚这条路，即便是清楚，这里有杀戮，他们定是料想我不敢走这条路，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哦~”仆从听出点东西来，“难怪公子让我在路上多耽搁些时间，原是这意思。”

玉面公子把玩着折扇，觉无聊，便掀开车帘子往外瞧了瞧，只见是满天飞雪，他仅掀了一会儿，便有夹杂着寒风的雪花往里飘入。

这天还真是冷。

他把车帘子放下，正准备从箱子上拿过一本古籍来看看。

突然，马车一晃动，便听外边“吁”的一声，车身子平稳，停了下来，那本古籍刚好被他手带到了地上。

他正要问怎么回事，仆从的响亮呵斥传的来，“哪来的叫花子，敢拦我们公子的车架，你知道我们公子是谁吗？”

“能……能不能给我口水喝？”那声音童稚中夹杂着几分怯生生。

仆从挥着打马的鞭子，破不耐烦，“我警告你，赶紧滚一边去，否则有你好看的。”

天寒地冻，飞雪如飘絮，站在那华贵马车前讨要水喝的正是十一，他一双澄澈的黑眼睛，因为方才流了眼泪此刻眼周有些发红。

十一本来是蹲在路边哭泣，但是脑海里忽然想起阿娘平日说的话，“男儿有泪不轻弹”，便又擦干了泪从地上站起来，在一片白茫茫中，他漫无目的的走了许久，直走到嘴唇干裂的生疼，狂风呼啸，他出门前只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夹袄，被母亲缝缝补补了很多次，此刻，那风便是铆足劲的往里面灌。

他双目盯着没有尽头的前方，眼前模糊的出现，在正屋大堂里面，邺城首屈一指的大老爷正在办喜事，围观的宾客满堂，有喝彩的，有捂着嘴发笑的，几个与他玩的好的孩童在院子里蹦跳着打圈，“邺城出了个大老爷，家里媳妇一大把，今日又把娇娘娶，家中老妻泪汪汪，黄花丫头老秀才，不知羞，不知羞。”

那些孩童脸上洋溢着笑，一边跳一边唱，他就站在旁边，连连摇头，过去解释，“不是的，我爹才不是那样的，你们胡说！”

他却被那些孩童一把推到在地，不管他怎么说，那些孩童一直唱一直唱，他捂着耳朵想阻隔那些声音。

可是那些声音像有魔力般一直源源不断的透射他的手掌，传进去，传到耳朵里面。

十一被风雪吹的神情恍惚，多么冷啊，他耳边仿佛又是那些人的嘲笑讥讽，他忍着寒冷，用冻的发紫的手捂在耳朵上。

他既害怕又惶恐，他一点儿也不想听到那些无情的讥笑。

忽的，模糊不清的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绿萝裙，拿着把剪刀，扒开哄闹的人群，疯的似的往里蹿。

十一就站在门厅外面，原本热闹的场面一下子人群惊呼起来，他不敢进去。

“你这个疯婆子！敢来打搅老子的好事，我看你是活腻了。”雄浑的嗓门隔着喧闹的人群，外面的人听的明明白白。

不久后便听到里面是女子的牙咬切齿声，“你这个王八蛋！”

像是又过了很久，披头散发的女子失魂落魄的从人群里面走了出来，她嘴角流着一点血迹，双目无神。

十一跑过去抱着阿娘，紧紧的抱着，不想松开手。

张氏抬手摸着他的头，像是哽咽着喉咙，那么低，那么的虚幻，“十一，阿娘只有你了，阿娘以后只有你了。”

那话重复了两遍，直到最后一个字出声便是哭腔。

十一却是道：“等儿子长大了，一定帮阿娘报仇。”

那画面似远似近，他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手掌里面只有飘散而下的一片冰凉彻骨的雪花。

这一切真像是一场梦，他想，自己一定是做噩梦了，醒过来，醒过来就能见到阿娘，就能有热乎乎的暖汤喝，可是阿娘不在，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吱呀吱呀~”车马行驶的响动把他拉回了现实。

十一看到前面不远处驶来了一辆马车。

他很渴，喉咙里面干涩的像他仿佛只有一用力张嘴说话就会撕裂开个口子。

“走过去，讨口水喝应该没事吧？”他脑中一片混乱，喝了水就没那么难受了，于是，十一鼓足勇气在那车马驶到近前时，幼小的身躯往那边一挪。

他害怕的闭上了眼，以为那高大的车马要从自己身上碾过去。

要死便死吧，反正他也是没人要了。

然而，随着马蹄前举，马声尖利的嘶鸣声划破这逼人的寒风，十一才敢睁眼。

马车上坐了一个驾车的马夫，他正勒着缰绳，在看清人后，语气不善。

“叫花子拦车，这倒是有趣。”马车里面有人说道，语调平缓，带着几分玩味，“这里刚被人血洗，我很好奇你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十一冷的说话都结结巴巴，他不明白那车里是坐了什么人，但为了讨水喝不得不答，“我……我……阿娘……藏的……”

这话说的语无伦次，车马里面的公子没什么耐心，“既然说不清楚，那么就不好意思了，阿寿。”

马夫被唤了声，眼也不抬一下便扬鞭驱车往前驶。

十一往本能的旁边侧了侧，却不甘放弃，他趁着车驶的不算快的那一瞬，手巴上车椽，双腿悬了空，他咬着牙。

马夫“呵”的一笑，往马背上抽了一鞭子，马行的更快了，“小子，你这蛮力坚持不了多久，待会摔下去可就要皮开肉绽了。”

十一没看他，只觉耳边是寒风呼啸，他已经没了知觉，却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能放手。”

马车里面的公子侧支着脑袋，目光一直注视着那被帘子遮住的地方，冷“哼一声“倒有几分狼的野性。”

十一双手渐渐没了力，他掌心被蹭的脱了皮，钻心火辣的疼，坚持不住了。

“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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