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圣子成了中原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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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阳未起之时，层峦耸翠的山林之间，鸟儿悠长的啼叫便已经穿过了清晨的雾气，传遍了苗疆奇绝的高山河谷。

雷月山脚下飞鸟惊起，两伙男人呈对立之势站在一处湾坝上，皆是衣着蓝底白纹的衣衫，用布带绑着手脚腕口，怒目圆睁，一副马上要干仗的模样。

一边领头的男人用黑布蒙头，露出一张黝黑发亮的脸皮，他将衣衫袖子挽到肩膀上，拿着插草的草叉的手臂肌肉饱满地贲起，整个人已经如同公牛般低低地喘着气，牙关紧咬，身体前扑，若不是一旁同来的男人拉着他，恐怕已经是冲上去将草叉挥到另一边年轻男人的脸上：“里翁，你不要太过分了！你与我阿妹早就定了亲，你在这种时候不要她、不娶她，就是在让她去死你晓得不？”

被叫做里翁的年轻男人也不过二十岁出头，脸上同样是劳作出的黝黑面皮，眼睛黑亮，五官俊朗，倒也是附近几处苗寨有名的俊小伙子，只是这小伙子年龄尚且年青，被那领头的男人这样当着两个寨子的青壮一吼，好像他是有多背信弃义似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心里一急，也梗着脖子用苗疆语回吼：“我和阿妮确实有唱过山歌订过亲，但现在问题不是楞的嘛，是阿妮被山神看上了，我啷个敢和山神抢姑娘，你逼着我去娶阿妮，我要是被山神降罪怎么办嘛！你问问这附近的十七个寨子，有哪些人敢娶山神看上的姑娘的？”

为自家妹妹说话的男人还在跳着脚骂他们懦夫缩头乌龟，里翁这边的男青年们忍了一会，见他实在骂得凶，有的忍不住开口帮腔道：“就是嘛，你们坂雾寨一个接一个的姑娘都被山神看上了，难不成还要我们男娃都去一个接一个娶回来救？要是把山神的诅咒带回来害了我们寨子里人咋搞？”

两个寨子挨得近，走动也是常有的事，两边的姑娘都有嫁到对面寨子里的，定亲的也不少，这小子此言一出，坂雾寨原本还算冷静的一众小伙子也怒了，他们大多都是有姐妹的人，姐妹倾心的夫郎在救命关头却因为害怕而将她们甩脱得远远的，也难怪坂雾寨的小伙子们心寒。

一面怒火翻涌，一面据理力争，说话间就要动起手来，苗疆的汉子手脚重，打架的事情从小也没少干，一个个的拳头舞虎虎生风，没一会就打成一团。

一个鼻青脸肿满身灰尘的男人扑腾到一旁，从怀里摸出一个黑瓷的罐子，脸上血肉模糊地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一只油光发亮的黑色甲虫抖动着触须，从罐子里探出身来。

“看老子搞死你们这群缩头乌龟。”

他的动作不难发现，另一个寨子的人一看，顿时怒目圆睁，大叫卑鄙：“娘的，你竟然用蛊？你他娘的不要命了？”这一吼不得了，那些青年仿佛被点醒了一般，说着吼着，手脚上也不敢怠慢，竟然一个个也都从袖口、腰间口袋里之类的地方摸出各种各样的小罐子小药包，剩下的人一看也急得黝黑的面皮都白了，急忙从身上拿出自己的蛊以求保命。

苗疆打架用了蛊那就是不死不伤不算结束的事情，两个寨子同气连枝，这次矛盾严重些也是打个架算完，怎么就闹到要斗蛊出人命的地步？

想归想，做归做，怒气上涌的人哪有什么理智可言，一时间药蛊虫蛊齐飞，蝎子□□乱爬，飞扬的药蛊迷了谁人的眼睛，虫蛊爬进了谁人的鼻子耳朵，惨叫不断，哀嚎遍地，紫血溅洒，药粉四溅，一时间场面如同烧沸的开水尖锐地炸响，不过几息之间，又像是釜底抽薪般地安静，满地翻滚的人连尖叫都发不出来了，只浑身痉挛着，如同脱水的鱼一般抽搐。

有幸免受其难的几个人从地上爬起来，胆战心惊地看着满地翻滚的族人面色绀紫，状若疯狂地挠着自己的皮肤，留下骇人的红痕，大张着嘴伸出手似乎是在求救，可谁能救他们呢？

一点点药蛊就能在人身上留下永远的腐烂的伤口，一只杀人的虫蛊会逐渐将人啃噬成空壳。

这样的一次失控，就能让两个寨子的青壮年毁于一夕之间，谁也没想到这样一次普通的“约架”竟然会有这样的后果，几个还清醒的人浑浑噩噩地跪倒在地上，不敢想象马上将要面对什么尸横遍野的场景。

一道声音传林而过，一听便知声音的主人正在轻笑叹气

“把自己的族人弄成这样，还真是难看呢。”

还清醒着的几个人心里一震，慌忙抬头，看见树梢上用一银杆随手拨开树丛的人正靠在树干上，一条腿蜷起，一条腿悬于空中，脚上的银铃在摇晃中发出清脆的碰响，他似笑非笑地低垂着一双眸子盯着树下湾坝的闹剧，像是在端详戏台子上与己无关的故事。

那坐于树上的人年龄不大，估摸着也只有十**岁的模样，面庞白净，眼尾上挑，眼角一颗红痣平添了几分媚人，一身蜡染的蝴蝶纹蓝白对襟，头戴银片额坠，耳饰银环，颈挂银圈银牌，银圈上银锁银翅交相辉映，手上指环也是个个连着银链子，连束腰的腰带上都是缀了雕琢好的银片。

就像是银做的少年，银光闪闪，光芒万丈，一眼看去不觉艳俗，因为那银光甚至还比不上他那双浅淡漂亮的琥珀瞳孔吸引人的注意来得多。

他将手中那形状奇怪的银杆子搭在臂上，随手挑开树丛，银杆子末尾上挂着的珠串滴溜溜打了个转，他打量了树下被蛊得横七竖八的一群人一眼，有些不爽地“啧”了一声

‘尽会给我惹些事’

苗疆尚银，但用银饰打扮的大多是女孩子，苗疆男子少有如此盛装打扮，还清醒的几个人心里一转，立刻想出了这人的身份，立时拜倒在树下，几乎是痛哭流涕地哀求：“圣子大人，您快救救他们吧！”

白羽腰活到现在，听过最多的话约莫有二种，一个是你这个妖邪之人我要杀了你云云，另一个应该就是圣子大人求求你救救某某某吧。

白羽腰以手撑了树梢，从高树上轻巧地跃到地面上，身上银铃银片连一点响动都没有。他从怀里摸出来一张手帕，弯腰隔着手帕翻了几个人的眼皮察看。

几个还醒着的人只当白羽腰嫌弃这些人身上脏，也不敢对他随身带手帕一事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只眼巴巴地凑到一旁来盯着白羽腰的动作，看他低下身子就跟着低下目光，看他站起来就抬起眼直愣愣地盯着他。

白羽腰把手帕重新收到怀里，冲着他们期待的目光笑眯眯道：“他们没救了，都死定了。”

那几人的脸瞬间变成一片惨无人色的苍白，彻底瘫坐在地上：“真……真的吗？”

完了，圣子都没法救了，完了，死了这么多青壮年，寨子完了……

“假的啊，我当然有办法救他们。”白羽腰看了一会他们的表情，慢条斯理地说。

几人：……

白羽腰转回头，手中一荡，银杆末尾挂着的那吊着银羽的黑色琉璃手持珠串便顺势飞了出去，飞出去也不落地，竟然飘在空中，银羽发亮，洒落点点银辉。

白羽腰轻叱一声，同时用银杆轻点珠串的其中一颗珠子：“向尘，去。”一声之后，好像没什么变化，在旁边呆呆看着这神奇一幕的几个青年却好像觉得时间莫名停顿了一瞬，下一瞬间，无数蛊虫从地上“尸体”的口鼻耳中爬出，爬向自己来时的蛊罐中，地上密密麻麻全是蠕动的虫子，这些杀人的蛊虫却乖乖避开几人，尤其是避开白羽腰的方圆几米，只专心奔往自己的目的之地，又是几个呼吸间，地上就全空了，被蛊虫钻进身体里的那些人痛苦的颤抖都消失了，一个个平静地躺在地上。

向尘功成身退，飞回银杆上俏皮地晃着银羽。

“那，那被药蛊蛊中的那些……”

白羽腰将食指放到嘴边微笑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将银杆一端置于唇边，轻轻吞吐了一口气

这根造型奇怪又漂亮的用银刻出花鸟鱼虫的银杆竟然是一杆银烟枪，末端原本该是烟斗的位置上立着一只掐丝蝴蝶，白羽腰轻微吐气之时，蓦然便腾起一片云烟渺渺，白雾弥漫，掐丝银蝶于云雾中振翅轻颤，展翅欲飞，鲜灵若活，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烟枪上雕刻的银蛇似乎也在缓缓游动……

当泛着淡淡药材清苦味的云雾散去时，原本地上昏迷不醒的人们都已经醒了过来，白羽腰不知何时坐到了一片阴凉的树影下，手臂交叠垫在脑后，颇没姿势地翘着二郎腿。

醒来的人们摸着脑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意识到自己刚刚闯了大祸，两边领头的男人清醒过来，看着在一边笑睨着众人的圣子，霎时间头皮就开始发麻。

这位圣子定下来的规矩，苗疆内部打架可以，不准用蛊自相残杀。苗疆三岁稚儿都知道这位一年前从万蛊洞复活爬出来的圣子如今的手段，端看他这媚人秀气的面皮，谁人能看出他当年独身一人便杀尽了几只叛乱的部族，血从瓦云山上倒倾而下流进湘江，鸟雀三月都不敢言语。

两边领头的男人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期期艾艾地走近了些，在距离白羽腰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半蹲于地小声开口：“圣子。”

白羽腰嗤笑一声，将银烟枪置于唇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我从你们到这开始便听着你们的话了，没想到打便打吧，竟然还动了蛊，真没出息。”他用烟枪的方式奇怪，抵在唇边清浅地呼吸着，末端的掐丝蝴蝶在腾起的丝丝烟雾中好像微微扑闪着翅膀，待人细细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这银色烟枪里用的也不是烟草，腾起的烟雾只有淡淡的草药味。

壮得如同小牛犊一般的男人，也就是刚开始要拿草叉打人的那个男人急忙辩解：“圣子大人，我们也是气昏了头，我们坂雾的姑娘大多都被山神夺了魂，这群人就是缩头乌龟，因为怕山神，连和自己对唱过山歌心爱的姑娘都不管了……”

“什么叫我们怕山神？你们难道不怕？”听到这话的另外一个男人又急了，急忙反驳道，“你们难道敢跟山神抢老婆？”

白羽腰其实才不管事，这种违反了规矩该怎么处罚的事情他一向是丢给大祭司管的，他就是个打手，所以白羽腰没提怎么收拾他们，也没管面前两个男人一副又要打起来的模样，又连着用了好几口烟枪，压下身体里细密的疼痛，沉吟半晌，这才开口打断两人之间又要迸出火星子的氛围，问那粗壮男人：“你妹妹被山神捉了魂魄去？”

那男人道：“是，这些日子天天坐在家门口，日日自言自语，总是喊着会有俊朗的仙人来接，疯了一般，寨子里其他家的女娃也有这样的情况，整个寨子都不得安宁。”

聪明美丽的未婚女子穿着修美的服饰经过山间洞口，其美丽的外貌和热烈美好的性格让坐于洞口的山神一瞥而见，从此欢喜，捉了女子的魂魄去，女子爱上山神，日日双目盈盈发亮，脸庞艳若桃李，耳边常有笙鼓竞奏齐鸣，身有异香，认为山神会换了新衣骑着白马来接自己，过不了一段日子便会走出寨子含笑死去，死时尚且神气朗朗美艳逼人，看得人咋舌不已。

坂雾寨里已经有好几个女子这般遇难，整个寨子里除了陷入“热恋”的那些女子，皆是惶惶不可终日，唯恐自家没出嫁的女儿转眼便含笑死去，那些被摄了魂的女儿们春光满面，根本看不见家人们忧惧的眼神，只坐在家门口笑着等着自己的死期临近。

白羽腰奇道：“这倒是合了那落花洞女的传说，传说被山神看上的女孩儿唯有成亲，用幸福的婚姻才能救她们的命，既然是曾经情投意合的情人，你们又为何不愿意娶她们？”这后面一句却是对里翁说的。

这山神倒是不客气，看上的不止一个女孩，竟然是整个寨子里的未婚女儿。

里翁苦着脸：“圣子大人，这女娃子被山神看上了就是山神的人，我们怎敢惹怒山神呢？更何况……”

更何况，那女子心里都爱上了山神，他们娶回家岂不是平白寻麻烦，一个都不爱自己的情人，还要为她营造出“幸福的婚姻”，谁会愿意遭这个罪？

白羽腰在心里默默替他补上了未说完的话，却并不点明，他不爱管苗疆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但因曾经某些事，却是极为厌恶这“山神”之说，于是这事也就成了他不得不管的“闲事”。

苗疆之人笃信天地万物有灵，花鸟鱼虫草木山水皆为神明，苗疆圣子白羽腰却不信，苗疆里许多神明也只是魍魉妖魅打着神明的旗号招摇撞骗罢了。更何况，在他跌落谷底被践踏成污泥的时候，从没见过所谓的神灵显灵护佑过他。

白羽腰眼角红痣轻颤，露出了一个微甜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珠子在穿过清晨雾气的阳光下折射出金黄的光芒，他站起身，将银烟枪闲闲搭在腕上，冲一群人扬了扬下巴：“带我去坂雾寨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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