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之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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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袋笋子！年年，你快拿着！有人来了，我要去忙了。”说完，侯琴雪一个转身，便冲向门口，给一位打扮时髦，头发梳得油亮亮的中年女人，介绍起水果店正中央的榴莲。

语速之快，竟让钟岱年一时间找不到可以插嘴的地方。

等侯雪琴都在忙下一位顾客时，钟岱年还在一旁呆呆站着。她见状摆摆手：“年年，我这忙，不方便招待你。你先回家。”

钟岱年看了眼右手一塑料袋的笋子，低头“嗯”了一声，慢腾腾地向店外挪去。

笋子是侯雪琴上周末去一个农家乐的山上挖的，上面的泥巴都被她用布子擦掉了，外面的壳也都贴心地去干净了。现如今一个个生嫩嫩的，仅仅是看着就能让人想出好几页菜谱来。

但此时此刻，钟岱年只能感受到笋子的沉重，明明穿得不多，她也拎出了一身汗。直到她将塑料袋换到左手，才稍稍舒服了点。

哪知道没走几步，右手上被勒出的白痕还没消下去，左手也开始没力气了。无奈，钟岱年只能摸出几个小笋子，放进她卫衣前面的大口袋里，好减轻点重量。

待钟岱年准备往卫衣口袋里放第三次笋子时，她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之前的笋子，不见了！

摸着自己空荡荡的口袋，钟岱年以为自己疯了。可当掌心复又蹦出来了的几个笋子，把卫衣口袋塞得鼓鼓囊囊时，饱读各种网文的她明白了，自己并不是疯了，而是有随身空间了？

倒是可惜了，她又不需要。

钟岱年面无表情地评价道。

现在正值下午两点多，小区里并没有几个人。路两旁的白玉兰，似乎也因为空荡荡的小路，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

一位推婴儿车的大妈，和她身旁的年轻女人聊天。

“现在的人啊，怎么这么爱减肥？”

年轻女人不明所以，她顺着婆婆的目光，看到了正前方的钟岱年。

“前几天，我带小宝散步，刚好碰到小区里的那两个网红，可瘦了！跟个骷髅架子似的！结果今天这个，好像比她们还瘦。真是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这么瘦，也不好看啊？”

甄晓曼翻了白眼，知道这是自家婆婆在敲打自己。最近自己一直在减肥，婆婆生怕她减肥减到奶水不足，饿到她的宝贝金孙。

甄晓曼没有接婆婆的这个话茬，反而顺势夸起了前面人的身材：“还是瘦点好。妈，你看前面的这个小姑娘，得有一米七了吧？又高又瘦，难怪卫衣搭运动裤都能穿得好看！哪像我，要是穿这一身，还不得跟个狗熊似的？”

确实，哪怕卫衣和运动裤，将钟岱年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也不显臃肿。反而更凸显了她长长的脖颈和纤细的四肢。

一个转弯，甄晓曼看到了钟岱年的正脸。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眼睛，一眼望过去，都看不到嘴唇、鼻子的存在，只能瞧见那深凹的眼眶。仿若一具行走的骷髅，在下午两点，阳光最炙热的时候，甄晓曼硬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甄晓曼的那番话一出，张平卉就知道儿媳的意思了。罢了，她也不想再讨人嫌，索性和儿媳说起这段时间小区里最大的新闻。

“前几天12栋跳楼的那个，她娘家爸妈来了！”

甄晓曼回过神来，“这都多少天了？怎么才来啊？”

“得有一个星期了。”张平卉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听说，是来要赔偿金的！”

甄晓曼皱眉，“哪来的赔偿金？”自杀哪有赔偿金？自杀连医保都不给报！

小宝宝似乎被两人的声音吵醒了，咿咿呀呀。张平卉抱起自己的孙子，边哄边说：“争遗产呗！说什么他们女儿怀着个大肚子跳楼，让女婿一定要给他们个说法。”

甄晓曼绷着脸不说话。之前就听她婆婆八卦，12栋那个，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她夹杂中间，受了不少气。没想到她现在人都死了，父母还能这么冷血。

钟岱年在甄晓曼她们前面慢慢走着，中间碰到一位抱孩子的女人，她也不避开，原地停下脚步，等人过去了再走。等她走到15栋时，前后早已没了人影。

一踏入电梯，钟岱年便半闭着眼睛，待“叮——”声响起，才像是活了过来。

电梯右拐，就到钟岱年家了。

打开大门，正当她想弯腰换鞋时，右手里的塑料袋随着动作发出霹雳哗啦的声音。钟岱年心念一动，一塑料袋的笋子，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倒是方便。

五月份的阳光没夏季那么炽烈，可也算得上耀眼。但如今，它们都被钟岱年家厚实的窗帘给遮挡住了，整个客厅暗沉沉的。

钟岱年不管这些，她径直躺到沙发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望着望着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钟岱年感觉她的胃，像是被人放在沙砾上用力揉搓，才汗流浃背地在一片黑暗中疼醒过来。

她用力地撑起身子，本想在茶几上摸点水喝。结果水杯没摸到，笋子倒有不少。鲜嫩的笋子从她掌心划过的地方蹦出来，砸在茶几和地板上，碰撞出声声闷响，宛如大鼓哭泣，煞是好听。

钟岱年唤醒语音灯，终于拿到了水杯。喝了满满一大口。然后将笋子收进空间，接着又再度倚在沙发上，盯着能印出人影的电视机继续发呆。

刚刚，她又做了那个梦了。

撕碎一切的天灾，随处可见的断壁残垣，若有若无的臭味，以及，一双双绝望的眼睛。

有什么梦是可以持续七天不间断的吗？

钟岱年本以为自己是快疯了，所以才会在梦境里也幻想了一个支离破碎的世界。可是刚刚的那些笋子呢？也是她疯了吗？

她现在的处境仿佛就是一本末世小说的开篇，主角拥有了空间，还疑似做了一个预知梦。

接下来，主角只需要根据梦里的提示，做足准备，就能在末日里活下来。

可她，会是主角？钟岱年觉得很好笑。

如果自己真的是某个主角的话，那这个主角，恐怕不当也罢。

稍微一想，胃痛便再一次袭来。钟岱年的身体不停颤抖，恍惚间，两双拖鞋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钟岱年慢慢抬起头来，愣愣地盯着来人，那对布满血丝的眼睛，散发出摄人的目光。

“爸？妈？”钟岱年陡然升高的嗓音，将一只金毛吸引过来了。她摇着她那油光水滑的大尾巴，不停地在钟岱年腿边来回晃悠。

只需一眼，谢露便发现了女儿极度消瘦的身体，她板着脸问：“这是怎么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钟岱年不说话，只一个劲地摇头。

力度之大，看得钟弘深心疼极了，“年年，爸妈不在家，你也要吃东西哇！”说完便撸起袖子，想要给女儿做一顿大餐。

钟岱年摆摆手，“爸，你，你坐。我自己来。”

可无论是冰箱，还是厨房，除了一些油盐酱醋，别的什么都没有。最后，钟岱年翻箱倒柜只找出了一袋挂面。

这下，不仅谢露的脸色不好看，钟弘深的脸也变得僵硬起来。“年年，你一个人，就是这么过日子的？”家里居然一点菜都没有？要知道，他可是个厨师啊！

钟岱年抿起嘴唇，本想说阳春面也能吃，但看到钟弘深铁青的脸，就没再火上浇油。

这时，她想起了那袋笋子。

一伸手，一袋笋子闪现在三人一狗面前。

旦旦吓得毛都炸了，钟弘深和谢露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钟岱年顶着三双热烈的眼神，镇定自若道：“我好像有了一个空间。”

待钟岱年将从“候姨那收到笋子，但是拎不动，就放了几个笋子到口袋里，后来空间便出现”的全过程，反反复复讲了几遍后，她的笋丝面也好了。

对此，钟弘深点评道：“侯雪琴这笋子挖的不错。”

谢露瞪了一眼丈夫，“你要记得感谢候姨。还有，要保护好自己，别让其他人知道你有个空间。”

钟岱年乖巧地点点头，接着拿出三个碗，低头问父母：“你们要来点吗？”

“我和你妈都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钟弘深的话一出，钟岱年的头低得更深了。在一片沉默中，她吃完了三人份的面条。

旦旦大概是不耐烦了，上蹿下跳，在沙发上蹦个没完。

钟弘深瞅了眼时间，晚上7点多了，他低头哄旦旦：“旦旦别急，爸爸这就带你出去玩。”

“不行！”钟岱年阻止道，“我来吧，我吃了这么多，刚好消消食。”

陈弘深点点头，“行，那辛苦年年了。”

门一打开，旦旦便窜了出去。钟岱年看着她活蹦乱跳的样子，原本沉重的步伐，不知不觉间也变得轻盈起来。

这会儿天色已晚，但小区里人来人往，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旦旦这闻闻，那嗅嗅，搅得掉落在草丛里的叶子，都沙沙作响。钟岱年贪念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慢慢勾起了嘴角。

此时，一只体型壮硕、黑白分明的边牧突然蹿了出来，往她身上就是一扑。钟岱年反应迅速，一个转身，顺势反踢在边牧的屁股上，痛得边牧凄厉地叫了起来。

“你干嘛呢？为什么要踢我们家毛毛？”一个斯斯文文的女子气冲冲地质问道。

钟岱年望着眼前的一人一狗，眼里闪过一丝厌恶，“教训恶狗，你没看到啊？怎么，你这个恶人也想被我教训一下吗？”

“你，你，你……”虞思敏指着钟岱年，气得说不出话。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周围不少视线都聚集在她们附近，默默地吃着瓜。

钟岱年不在意，但虞思敏气得牙痒痒，原本斯文的脸庞也变得铁青了。她手上那只边牧即便被绳子拴着，也无法牵制得住它。似乎是察觉到了主人的愤怒，它张着它的血盆大口，冲着钟岱年狂吼，吓得一旁的旦旦瑟瑟发抖。

见此状况，钟岱年怒火中烧，抬腿就是一脚，把那只边牧踹的有一米多远。

虞思敏气坏了，恶狠狠地瞪着钟岱年。“你怎么能打狗呢？”

钟岱年懒得搭理她，冲着地上的边牧说：“管好你家的两个主人，让他们俩别再惹到我，”她停顿了一下，沙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道：“再有下次，我就弄死他们。”

言辞之嚣张，令虞思敏觉得周围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更多了。她挂不住面子，冲着不远处的人影用力挥手，“和泰——”

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个头戴眼镜，身着浅蓝色衬衫的男人大步走来。

钟岱年冷哼了一下，见旦旦还在发抖，不再去管身后的一人一狗，“旦旦，回家。”

管和泰一路过来，已经听到了周围人的讨论。刚一走近，就蹲下身来，将边牧上上下下摸了个遍。边牧温顺地舔了舔他的手，也不叫，也不吼，看起来问题不大。他放下了心，站起来搂住女友的肩，关切地问道：“思敏，你还好吗？”

虞思敏没立刻回答，咽了咽口水，盯着男友的眼睛说：“和，和泰，旦旦是死了吧？”前几天她可是亲眼看到那只金毛死在小区的南门那。

管和泰皱了皱眉，不懂女友这是在说什么。“是呀，怎么了吗？”

虞思敏打了一个寒颤，指着钟岱年快要消失的背影说：“刚刚，旦旦的那个，叫旦旦回家！她还说要弄死我们！”。

话虽说得颠三倒四，可管和泰还是听懂了。他觉得钟岱年太搞笑了，以为装神弄鬼，自己就会怕她？他放狠话的时候，钟岱年恐怕还在上小学呢！

“没事，没事，吓人呢。”管和泰拍拍女友的手，安抚道。

虞思敏刚准备点头，想想不对，又猛地摇起头来，“不是，不是……”

察觉到周围人若有若无地注视，管和泰牵起边牧的绳子，叫女友：“思敏，走吧。疯子罢了。”

还没等虞思敏答应，一位穿着一身运动装，似乎刚锻炼回来的大妈站了出来：“说谁疯子呢？要疯也没你家疯！当时，我可是看到了。旦旦前脚刚被车撞倒，后脚你家狗就扑上去咬！你们家狗哦，”大妈顿了顿，“别说狗了，就是人，它都想扑上去咬两口，你可得好好管管！”

还没等在场众人厘清这其中的原委，一位在角落里种蘑菇的老大爷默默搭腔：“也说不定，人家小姑娘，说不定是真疯了！”

见周围的人都看向他，好像在怪他乱说话，就连身旁的老伴也叫他闭嘴。老大爷红着脸辩驳道：“小姑娘是15幢的，我认识他们那幢的一人，说这小姑娘命苦！她爸妈都出车祸去世了，现在看样子，狗子也死了，家里就剩她一个人了。你们说，换谁谁不疯？”

一听这话，不提在场其他人的反应，虞思敏反正是感受到了阵阵寒风，她低头喃喃：“果然，果然。”

之前站出来的那个大妈，此刻斜眼望向管和泰，意有所指地说：“那我可得在家好好祈祷人小姑娘没事，不然……”

“不然，我们小区可得出大事！精神病杀人，可不犯法！”

虞思敏吓得瑟瑟发抖，管和泰倒是镇定自若，只有脸色略微发白。在一片激烈的讨论声中，将女友拉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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