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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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滕市好像没有春天，仿佛是刚脱掉棉服，就该换上短袖，一进入六月，雨季便紧随其后。

沿着腾民路走，川流不息的车海在这里好像也放慢了速度，几乎是听不到车笛声，两侧的梧桐参天的生长着，碧绿出浓浓的夏意。路的一侧是市警察局，肖煦站在顶楼局长办公室，出神的望着窗外的梧桐。

男人将近190的身高，毛寸头，小麦色的皮肤，穿着一身笔挺的警察正装制服，眉宇间透露出几分宁静。他的长相虽不出众，没什么攻击性，却十分耐看，像是传统意义上“标致”的那一款。

“肖煦同志，”局长孙茂林推门而入，回头轻轻关上门，“这么早就到了。”

肖煦回神，转身走向局长，抬手敬了一个礼，“局长。”

孙茂林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椅子，示意肖煦坐在他的对面，点点头，“让你入职第一天就来我办公室，是因为对你有一项特殊的任务。”

“一切服从安排。”肖煦点点头。

孙茂林扯了扯嘴角，满是褶子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笑意，“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是这样，前些日子市局接到举报，举报信上是花滕的黑市器官贩卖问题。信的内容涉及范围很广，不仅包括了他们部分的产业链，甚至还有一些高阶官员包庇问题。”

肖煦皱皱眉，“需要我进行调查还是？”

孙茂林摇摇头，低头用钥匙打开上锁的抽屉，从抽屉底部拿出一份档案，上面标记了“机密”的字样，“举报信是直接举报到我这里的，我没敢声张到各部门。既然是高层官员都出现了包庇现象，我也不敢相信我手底下这些人全都是干净的。”

“但你不一样，”孙茂林继续道，“你是刚从分局调回来的，局里的人基本都不认识你，你调回来的事我也没有通知到下边，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接手这个案子，亲身去调查。”

肖煦从孙局手中接过档案，低头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基本都是一些医院往年需要器官移植却迟迟找不到供体，但几个月之后却奇迹般地身体好转并出院的案例。他抬起头，“这是？”

孙茂林点点头，“这些是我几年前亲自从各个医院调取的一些医疗记录。当时刚好处理一起医闹事故，无意中看到了这些记录就收归进了档案，当时仅仅觉得奇怪心想着这医学奇迹可真够多的，想过器官买卖的可能，但没有实际的证据，上边急着结案，然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刚好与现在的举报信有些关联，我就重新把这些档案整理出来了。”

肖煦抬起头，对上孙茂林浑浊苍老的双眼，“孙局，几年前我在市局实习的时候，承蒙过您不少照顾，于情于理我都该接受这项任务。但是，”肖煦定定地看着他，“既然您也说很多高层的领导都出现了包庇现象，那么我能相信您吗？”

“能。”孙茂林回望着他，没有多言。

肖煦点点头，“局长，谢谢您。我会接受这份任务的。”

窗外第一声蝉鸣响起，是夏天到了。

——

肖煦是警校的高材生，大四实习的时候就因为成绩优异，被市局选中，做过一段时间的民警，后来实习结束，肖煦到分局做了几年刑警，跑的案子多了，经验也丰富了不少，于是又被调回了市局。肖煦实习的时候，孙茂林还是侦查处的处长，见着肖煦这孩子能力强，还肯上进，合他的眼缘，对他有不少的照顾，也可以算得上是“师傅”了。肖煦在接到回市局的通知时，还觉得挺突然——自己在分局干了好几年，突然没有征兆的被调走了，原来是有别的原因。

肖煦坐在车的驾驶位置，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抬手发动车，准备先回下榻的酒店，捋顺一下案情，然后着手调查。为了不引人注目，他换上了后备箱里常备的便服，发动车驶出市局大院。

他抬手打开车载广播，广播中的女声正在播报着花滕市今日的天气预报，“花滕市六月十二日，最高气温三十五度最低气温二十七度，有雷阵雨天气……”话音未落，银色的闪电倏忽间照亮天际，划破灰暗的云，流出瓢泼大雨来。

“艹，”肖煦暗骂一声，“什么鬼天。”

汽车在街上行驶着，柏油马路上划出一道道水痕，车内空气闷热又烦躁，雨刷刮过车窗玻璃，雨大的几乎要看不清路。淡灰色的天际不断地涌出一盆盆瓢泼大雨，行人纷纷到街边避雨，或者是加快步伐，低着头，迎着雨。

肖煦在红绿灯前停下，看着面前行人纷纷撑伞跑过，只有最后一个人，不急不慢的走着。那人单手插兜，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连帽衫，撑的伞也是黑色，慢悠悠地踱着步。像是无意之间，他稍稍抬起了雨伞，心灵感应一般看向了肖煦的车窗，而肖煦也恰好抬眼看去，视线交织，但仅仅一瞬，便错开了。

肖煦内心泛起波澜。

那眼神很奇怪，有一瞬的诧异，似乎还有一些熟悉。

他摇摇头，信号灯已经转绿，他发动车子，向前驶去。

——

季旸撑着伞，低着头走到马路对面，拐进了一家餐厅。餐厅门口的招牌上写着“好再来”三个引人注目的大字，红艳艳的，与灰暗的雨幕格格不入。

“哟，”餐厅前台的收银员抬起头，递过来一块干毛巾，“老板回来了？”

季旸收起伞，倒挂在门口的空地上，接过毛巾，“嗯，生意怎么样？”

“就那样吧，”魏敏敏托着腮，抬起头来，“下雨天能有什么客人，这鬼天气。”

季旸摇摇头，“下雨天留客天，能宰一个是一个。”

魏敏敏：“……奸商。”

魏敏敏心想，自家老板什么都好，尤其是这张人畜无害的脸，看着就真诚极了，似乎每句话都是发自内心，尤其是那个真诚的眼神，像是在说“我怎么可能会坑你这可是我们家最实惠的菜。”

但是，他是个奸商。

所谓奸商，就是点菜时给你推荐他获利最高的菜，完了还真诚的送给你一份小凉菜、小饮料，走的时候亲自出来送客，热情的摆摆手送你离开，看起来老实本分，都几乎像是亏本经营。

魏敏敏无语扶额，“唉...”

“魏敏敏，”季旸走到后屋门口，“我觉得我们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小魏忽地抬起头，看向季旸，眼神有些变化，“上钩了？”

“嗯，”季旸头也不回的走近里屋，“回来的时候好像是看见他了，应该这两天就会查到这里来。”

魏敏敏站在原地，呆滞了好久，迟迟未回过神来。

“你好？……你好？”不知过了多久，前台的客人召唤她，这才把她的灵魂叫回来，“我结账。”

“啊好的！不好意思哦刚刚在出神。”魏敏敏立刻换上了营业式热情的假笑，“一共消费是七十二元，今天下雨给您抹个零，给七十就好啦！这里扫码！”

——

天边的雨下的越发的大了，肆无忌惮地冲刷着世间的万物，似乎要把所有的污垢都一洗而净。

但哪有那么容易，终归还是有许许多多藏污纳垢的角落，它们被掩盖在黑暗里，常年照不到阳光，没有生命，只有一些细菌病毒常常光顾，偶尔长出一棵畸形的小草，没过多久便会夭折。

季旸站在“好再来”的二楼，这里是休息区，餐厅的工作人员有时候累了，会在这上面躺一会，看看落地窗外的街景，发一会呆，然后继续埋头工作。季旸低头点燃一支烟，稍稍地打开窗户，细细密密地雨丝透过纱窗刮入屋中，打湿了他身上的T恤，有些水滴溅在烟头，激出了细小的火星。

悠长的烟缓缓升起，季旸深吸一口，慢慢吐出，脑海中慢慢捋着自己所有的计划。

时间很久远，计划也很长。季旸处心积虑打磨了好几年，现在就要正式上演了。

过了很久，他扔掉快要烫到手的烟蒂，看着窗外夜色渐渐升起，雨也慢慢停下，霓虹灯亮起，又快要到了饭点，“好再来”也该开始营业了。他搓搓脸，抬手扇扇身上的烟味儿，然后单手拎起自己的衣领，觉得还是烟味很浓，皱皱眉头，想着换件衣服。不经意间扭头，刚好与楼下的男人对上视线。

季旸：好家伙，这就找上门来了。

季旸被盯的头皮一麻，心跳像是空了一拍，回过神来安慰自己，有病吧，单向玻璃他能看见点什么啊。他气不过，又冲楼下比了个中指。

楼下的肖煦确实什么都没看到，只是默默吐槽着饭店的老土又直白的名字。他仔细阅读了孙茂林发来的档案，又动用了一些内部特权，发现几乎是所有的病人都来过“好再来”这家餐厅。线索指向了这里，而这家店的店主，经过调查，竟然是一位二十郎当岁的青年，高中辍学后家里给了点钱，他又自己打了几年工，盘下了这家店。

肖煦：……这家店买的是人肉吗

季旸没听到他的腹诽，换了衣服就走下楼。楼下的魏敏敏早已开始了营业模式，本着“能宰一笔是一笔”的原则，满脸热情地迎上去，“帅哥来吃点什么？”

“啊，”肖煦被她的热情吓得后退半步，“来...来应聘...贵店是后厨缺人吗？”

季旸听闻此言，愣住一瞬，本以为这人来调查怎么说也得吃上十几顿的饭，自己还能宰一大笔钱，怎么一来就要应聘。

“这不是巧了吗，”魏敏敏笑言，“我们老板刚好在，等会儿我上去叫叫他，他亲自来面试你。”

肖煦内心想着怎么刚一来就得和犯罪嫌疑人正面交锋，季旸想着怎么这人刚一来就要从自己手里往外掏钱，就这样，心怀鬼胎的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二楼休息区，相顾无言，相互打量。

魏敏敏：氛围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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