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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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十一年，今年格外冷，不过才十月下旬，西北的雪渐深，地上都是白茫茫一片，干净的树枝上也染上了一抹白，光秃秃的看起来有些孤寂又萧条。

西北入冬的比较快，想必现在京城还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城东树林里的叶子恐怕都黄了，过不了多久就要落了，而落了也就预兆着要入冬了。

十月初九是西北大将军爱妻的忌日，每一年他都会提前几日来到夫人的墓前陪她，甚至在附近修了一座小宅子，一瓦一木皆是将军自己亲手建成，夫妻之情惹人艳羡，只是可惜了将军夫人早逝，再惹人艳羡也不过是徒增伤悲。

林成是将军身边的副将，将军夫人忌日将近，今年西北无大事，将军便也有了许多空余的时间，每一年将军都会带一个人与他同去，往年都是将军身边的徐副将，今年偏生唤了他。

他不理解却也不敢多问。

徐副将是随着将军从京城过来的，他曾见过夫人，他与他们偷偷说过，夫人是这世上最温婉美丽的女子。

他想象不出来是有多好看，但是有一次他在将军的书房里看到过一幅女子的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一袭青衣，一头黑发倾泻而下刚好到及腰的位置，随风而动。

额前落下几根青丝，额头圆润而饱满，眉眼弯弯，眼中的柔和之意显而易见，是精致的远山眉，鼻梁左侧还有有一颗小痣，看似有些性感，艳丽的红唇微微勾起，笑不露齿，似朝阳如明月。

画中女子的脸朝着后面望着，不仅面容绝色，身材也是玲珑有致、身姿曼妙、杨柳似的细腰，引人无尽的遐想。

林成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女子，画上饶是如此若是见到真人怕是她身旁的人都要自惭形秽彻底沦为陪衬。

他后来在徐副将那里知道了，原来那画上的女子竟是将军夫人，初闻时他还在想着若是夫人能来西北就好了，他也好想见见如此绝色。

却不曾想，夫人已逝，他怕是再也无缘见到了。

临行前，天还蒙蒙亮，河里的鱼刚翻起了白肚。

去的只有将军和林成两个人，林成是近年才提拔上来的，最早之前不过只是一个小兵，后来打仗时立了功，又受将军的重用，这才一路节节高升。

其实起初林成并非是正经入伍的士兵，在天佑元年时，新皇刚登基，那时的西北还在没有现在这样安定，是西北大将军主动请缨驻守西北，而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京城，这一守就是十一年。

林成是将军在路边救下的，那时西北的渠城成了战败后的附属品，依附在辽国之下，辽人生性残暴喜虐杀，渠城大半的人皆死在辽人之手，本就战乱不断渠城边上的一些镇村又闹上了饥荒，而林成便是闹饥荒时将军救下的。

后来，他便参了军，他参军时不过十五的年纪，如今，已二十有六。

将近傍晚，二人才到，夫人是葬在山顶上的，将军说，在山顶夫人可以看见西北的雪山和沙漠。

山上的雪早已堆积的很厚了，踩下去脚印又深又难走，也比山下面还要冷些，将军让他在山下等着，他自己一人上山就好。

林成应下来，他想，将军与夫人许久未“见”大概是要“叙叙旧”的。

将军是京城人士，家中世代为武官，他的祖父是大将军，父亲是大将军，如今他也成了大将军，他的名讳张晏楚，表字“怀瑾”，他不懂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一个粗人，不识字。

张晏楚嘱咐林成在山下等他下来便独自一人上了山，这条路这些年来，他自己不知走过多少遍了，走起来熟门熟路，也知道哪里好走一些。

就算是如此也还是走的比较艰难。

他记得，她爱吃。

走到山顶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太阳也快落下去了，在这里她看得见夕阳西下，绚烂的云彩和晚霞，无尽延绵的山脉，高挺耸立的树林，燥热干涸的沙漠。

她，再也不是那个锁在深宅之中的闺阁小姐了。

张晏楚已经很少梦见她了，少时的她，及笄之后的她都没有。

也不知是何缘故，他每每都盼着自己能梦见妻子一次，可是，一次也没有。

他的妻子叶槿过世已经很多年了，久到他都快忘记她的声音了，就连她的模样在他的脑海中都渐渐模糊起来，久到甚至让他不禁怀疑这或许只是黄粱一梦？

来到她的墓前，张晏楚把吃食一一摆放好，他还带了一壶酒，倒上两杯，他说与她对饮。

“阿槿，快要入冬了，今年好像比去年还要冷些。”张晏楚边说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自小在京城长大，大抵是不适应西北的时节的，可你曾说，你想来西北，想来爹爹在的地方，现如今你长眠于此，你怕是早已与他相见了吧。”

张晏楚口中的爹爹便是叶槿的父亲西北大将军叶临儒，叶临儒戎马一生，镇守西北数十年，叶家死在西北的先辈并不少，几乎每代皆为守西北而亡，死后也葬于此处。

偏生他不一样，他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皇帝的阴谋论中，死在了朝廷的勾心斗角中，明明可以流芳百世，最后却落得了一个遗臭万年的骂名。

新皇继位后，为叶家平反，封故去的叶临儒西北大将军之名，这才让蒙受冤屈的叶将军沉冤昭雪。

“槿娘，你会不会怨我呢，我好像快忘了你的声音与模样了。”

张晏楚少时频繁与父亲出征，年少成名，是皇上口中的天之骄子。

而叶槿只是深宅之中的闺阁小姐，叶临儒在叶槿很小的时候就去镇守西北了，后来母亲跟随而去，把年幼的叶槿一人留在家中，托付给了她的叔叔，有时会去外祖家小住。

叶槿的母亲因不适应西北的气候，生了叶槿后身子是愈发的不好，最后，在从西北回京城的途中因病而亡。

她在叔母家，并不受待见，虽不亏待她却也不会待她有多好，每一年父亲就会回来一次，待不了多久又会回西北。

叶临儒不是没想过要带叶槿去西北，可惜那时西北的时局并不好，到处是饥荒与战乱，他的妻子不在了，他不想再失去唯一的女儿。

念了书罢，叶槿也会写信给叶临儒，但是叶临儒每次都会很久才会回信，她很少出门，大多时候在看书或者等父亲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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