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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天格外的热,教室后面墙角落地空调“呼呼”的吹着,还是够不到前排来。少年垂头用手臂垫着趴在桌子上,眯着的眼惺忪,缓缓睁开。不满啧了一声,没开嗓的声音低沉有些沙哑:“猴子,空调是没开吗?”
“啊?”身边的人瘦瘦小小,带着眼镜。埋下的头直起,抬眼颇为认真的看了腕上的表。
“还没下课,余哥,咋了。”
“……”
暗骂了一声,起身向后排走去。
“哎……。”刘棪想叫住余觉,发觉没必要。
这节是自习课,班里的人要么奋笔疾书,要么做点别的什么事来消磨时间,再说,他同桌可能早就把物理卷子写完了。看着手里还剩一大片空白的卷子,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吗,刘棪感叹:世态悲凉啊!
身上起了薄汗,天热,余觉脱了校服,宽大的黑色T恤勾勒出较好的身形,空调寒气一吹,倒也凉快了些。
最后几排人正围着桌子打牌,不知道谁贱贱吹了个口哨,调戏喊道:“我说余美人,要不你调到后面来坐吧,前面多热啊。”
抬眼皮看去,那人身穿白衬衫,偏偏扣子扣的随意,叛逆的露出锁骨。原本清纯招人的脸上反而露着不为相配、玩世不恭的笑,手里还抓着没剩几张的牌。
余觉只简单一瞟,完全没有搭理的意思。
那人继续说:“跟我做同桌呗,你是班长,老师不是说应该照顾一下学习不好的同学嘛,多教教我呗。”
前面已经有同学往探头往后看,想在无聊闲闷之际找找瓜吃。
打着商量的语气,陈逸行将牌往桌子上一丢,绕过前面的人,走的架势也有些嚣张,拽的跟大哥一样。
“你说好不好嘛。”陈逸行说这话时已经到余觉面前,故意延长的尾调让眼前人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
陈逸行的那几个狐朋狗友觉着有意思,停下打牌的动作。
“看什么看啊,都滚犊子。”陈逸行向他们呵斥道。那些人颇为不情愿的转回了头,眼时不时会往这边瞟。
说来也是,从高一到高三,一班都是作为重点班的,无论教学还是学习环境都是最好的,能进来的,要么脑子有知识,要么像陈逸行他们那样,用钱砸进来。
余觉现在只想走,估摸着也快下课了,不想跟陈逸行纠缠,便抬脚准备出教室。
一只手挡在他前面。
陈逸行突然换了个话题,他靠近余觉轻声问:“吃糖吗?我有,什么口味都有。”说着,他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把棒棒糖,想全塞余觉手里,却被躲开了。
“让开。”余觉的声音仍是淡淡的。
“别啊,你不是挺喜欢吃糖的吗,还是说你不喜欢这几种口味?”
对方不语。
“之前不是挺喜欢的嘛。”陈逸行小声嘟囔着。之前的那种嚣张跋扈的样子都找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孩子想和小伙伴玩,却被拒绝的无措感。
余觉知道,他顶多在别人面前耍耍酷,其实本身……怎么说呢,四个字,幼稚的很。
“你生气了?”
余觉语调不变:“让开。”
陈逸行觉得是刚才给他起外号,他才不开心了:“那要不你也说我一句,这样我们就扯平了。”他抬手扯对方的衣角,余觉向后退,离得更远了。
呆在空调旁边的时间久了,被冷气吹的头有点懵,余觉发自内心的不耐烦,语气也不好:“滚不滚?”
见对方皱起眉,陈逸行缓缓收回手,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对方却直接绕开他踏着铃声走出了教室。
陈逸行还杵在原地,他是因为余觉才求他哥进一班的,本来是想和余觉和好,至少对方不讨厌自己,可自己管不住嘴,心里懊悔,但他实在想不出别的方法了。
“狐朋”中有一个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行哥,看啥呢,还打牌吗?”说着狗腿的献上排好序的纸牌。
“刚洗好的。”
“滚滚滚。”陈逸行将手里的东西扔回去,跟谁欠他百八十万一样拉着脸,出了教室门。
现在下午一两点左右,正是热的时候。这几天高温预警,刚出教室,热浪就一波一波袭来。
余觉上了个厕所,在洗手台用水打湿脸清醒清醒。
其实原先他跟陈逸行玩的还挺好,余觉独自一个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学校,一个人都不认识。陈逸行成了他同桌,他不知道对方喜欢男的,开始,只觉得这个新同桌太过于热情了,后来对方向他告白的时候,他才发觉,并且拒绝了。
当时陈逸行不甘心的多问了句:“你是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的人……
抬头看着镜中的人,发角已经被水浸湿了,一滴水从下颌划过下巴,掉到了撑在洗手台边手背上。那人眼边已经红了,鼻子一酸,余觉心里波动,渐渐现出一张模糊的脸。
怎么想起他了。
将手中的水甩在镜子上,留下了几道水痕。
操场边栽着大片的白杨树,蝉鸣聒噪,余觉穿过白杨树,走着小道绕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那里有着几个不算破的平房。
下节是体育课,他不着急,来小卖部准备买瓶可乐降降温。
挂墙式的电视上正播着当时很火的宫斗剧,架子上摆着各样的零食,余觉直接走到冰箱前,拿瓶可乐就去结账。
经营这个小卖部的,是位三四十岁的阿姨,身形有些胖,但是人特别亲切,大家都叫她尚姨。其实她本人不姓尚,就是跟随着时代的潮流,时尚达人,所以就喊了这个称呼。
尚姨没有儿女,于是就来到这个学校开了个小卖部,平时也照顾这些学生多了些。
竹木躺椅上,妇女悠闲的嗑着瓜子,烫着卷发,见来人,直立起身,笑眯眯的,眼边的鱼尾纹陷了进去,她开口:“小觉啊,下节课什么时候开始,要不在这多吹会空调?”
“没事,不用了。”余觉礼貌对她一笑。
尚姨对谁都自来熟。
余觉第一次来买东西的时候,门前堆着新进的货,见她一个人搬,气喘得紧,便顺手帮了,后来会帮忙干点小活,尚姨打心里喜欢余觉,对他是非常关心。
“我看电视上说的是高温预警,四十多度呢,你们教室有空调吧,平常学习热不热呀?”
余觉摇头,手伸进口袋里拿出钱,尚姨立马摆出不高兴的样子:“你这娃,钱什么的就别给了,上次你帮我修电脑,我还没好好感谢你呢,对了,要不要来根雪糕?”
嘴上说着她已经转身去打开冰柜了,嘴里还跟余觉搭着话,“乖娃儿,吃哪一种?”
无人回应。
回头看,只见桌子上躺着钱,人却没了。尚姨着急忙慌的抓起钱跑到门口,用手挡着刺眼的烈日招望着,人已经没影了。
“这孩子。”
高一学习不比高三紧,体育课几乎没几个老师占,余觉找了块阴凉地,树下刚好摆着大块的石头,便坐下,一只胳膊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拿着可乐,外层的冰已经化成了小水滴,从瓶身滑落到地上。
篮球场那边,陈逸行他们扛着灼热毒辣的太阳在打篮球,其中几个看着有些有气无力。
“哐当”一声,稳稳投了个三分,少年头发被汗打湿了,脸通红,随着打球动作向上跳跃的时候,露出白到让人移不开眼的腰,不羁轻狂,惹得女生频频关注。
陈逸行向余觉这边望来,正好撞进了对方的眸子。于是便带些愉悦的冲他爽朗一笑。
而余觉只是放空了一会儿,见他看过来,就移开了眼。
“余同学。”轻软的声音被热风带到耳边。
女孩绑着简单的马尾,眼尾微扬,嘴角勾起的弧度刚好,礼貌又有女孩子生动的美。
宁葭走近,试探的坐在余觉的旁边,但仍然保持着距离。她摊开卷子,一手握着,另一只手拿出一支笔递给余觉。
她柔声问:“可以给我讲讲这道题吗?”
“嗯。”
接过手中的笔,余觉认真看起了题,宁葭在班里也是排名靠前的学生,她问的题,不会简单。读了两遍,疏通理路,他开始给对方标出重点:“你看,其实大体步骤你已经写出来了,只是漏了一点……”
少年的手修长,中指侧有长期握笔磨出的薄茧。宁葭看到,他的左手腕里侧有一点红痣,很小,但能吸引人。
他真的好看,双眼皮很浅,眼型漂亮,看起来就很乖。
宁葭能闻到对方身上清爽自然的青柠味道,她过来的时候特意喷了一点香水,是白兰味的。现在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说不清的微妙,她耳朵有些发烫。
不知道他闻到了没有。
余觉当然不知道女孩的心思,一心放在题上。
了解了大体的解题思路,宁葭冲他甜甜一笑:“谢谢了。”说完就拿着卷子开始找下一道题,安静的写了起来。
还有一大周的时间,就要期末考了,宁葭不敢耽误,她觉得身边的这个人这么优秀,高二也会进一班,……她不想……和对方分开。
“别把自己逼太紧。”余觉无意说出这句话。
宁葭抬起头,细碎的刘海很柔静。握着的笔紧了紧,“没有的。”
这个画面似乎与记忆中的某个片段重合,那是和他的那段时光。
林析泽:“你看这里,首先要证出来它是平行四边形……”熟悉的声音开始在脑子里回荡。
余觉漫不经心拉长声音哦了一下,“那林同学,我还有一道题不会。”耍赖似的,随意拨弄卷子,找一道看起来挺复杂的大题。“就这道,给我讲讲吧。”
对方深幽的眸子带着疑惑,看人的时候认真,“你确定?”
“嗯……我非常确定,”
余觉靠近林析泽,额头快要挨在一起,脸侧被发丝蹭得痒,他没太在意,而是探究的看着林析泽,嘴上不忘调侃:“怎么,难道你不会了?没想到啊,林学霸也有不会的题,不行,这我得宣传一波。”
他说着作势要站起来。
“别闹。”
后颈被人轻轻握住,将余觉按回座椅,余觉条件反射缩了回去,嘴上埋怨:“你能不能不要老弄我脖子。”
林析泽轻笑,像是在哄小孩子:“那你听话些。”
余觉坐直身子,一本正经问:“同桌,你到底会不会?”
林析泽反而向他这边微侧着身子:“这要问你,你会吗?”
余觉想拍开他控在颈上的手,对方制住。
他脖子细,一只手就能完全掌控。
“我当然是不会才问你。”余觉说的理直气壮,“要是你不会,那我去找其他人。”
林析泽施力将他凳子拉近,倒是吓了余觉一大跳,他瞪大眼:“你搞什么?”
本来天热,穿的衣服单薄,肩与肩靠着,对方的体温都能相互感知,湿热的气息打在脸上:“你再看看,这道题,是不是和刚刚那个差不多。”
看真切了,嘴上还是不服:“哦……,我其实知道怎么写,就是……想考考你,没想到你还真会,啊呵呵,你真棒。”余觉双手敷衍拍了两下,颈上的手施了力,还捏了捏,逼着他仰起脸,视线交汇。
那一刻,时间好像停止了流转,世界不再喧闹。
林析泽的眼中,正映着他的影子,他不知道自己的眼中是否也深深照着对方。
窗户外起风了,刮进教室,吹起少年额前凌碎的短发,露出的眼睛瞳孔漆黑深魄,墨晕出的睫毛根根可数,不用阳光帮扶,少年就那样安静的坐着,足已让人心动。
许久,少年启口,平静没有波澜:“余觉,不管你以后想怎么样,要不要学习,我都希望,那个时候,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余觉听到了心跳声,“扑通扑通”一下比一下强烈,他不想承认,只是不动声色别开眼,嗓子里闷闷哼出个嗯。
林析泽太耀眼了,以至于连外面太阳挥洒的耀眼的光,也被他压去了,光耀属于他一个人。
他想分享这道光,于是便不顾一切,拼命去追赶,去索求。直到一次次的跌倒,他才发现,差距太大了,大到无法想象,大到让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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