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星星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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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的星星糖

文/星缠

2023.6.19首发晋江文学城

方卿言站在防盗门前，将手指伸向门铃，在即将触碰到按钮的时候，又突然停住。

顿了一会，她收回手转而伸向挎包，从里面摸出一把钥匙。钥匙靠近锁眼时，她再一次停住了。

明明是熟悉的自家大门，只要打开门就能看到见过不知道多少次的玄关，以及柜子上摆着的那盆多年前她亲手制作的针织松树盆景。

在上大学之前，她一直住在这里，这里是她成长的地方。

只是，她已经忘记了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抵触回家这件事。

方卿言在门前犹豫不决，双腿和被牢牢粘在地上一样。

阵阵欢声笑语隔着门从自己家里传出，却仿佛和自己毫无关联。

这种心情让方卿言很不舒服。

她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下时间，如果现在回去公司，应该还来得及听下午那场汇报。

决定好的那个瞬间，她如释重负身上的压力都消失不见，就连禁锢她双腿的无形锁链也碎成粉末，让她能自由行走。

方卿言攥紧钥匙，打算离开。

刚转身，恰巧看到电梯门向两侧打开，有人提着一堆礼品从里面走出来。

“你懂什么，她现在是大老板，这样的身份最看重的是心意，这可是我亲手从...”说话的是位中年女性，看到方卿言的时候，她两眼放光，立刻转了话题：“欸！这不卿言嘛，你这是要出门？今天是你生日，怎么公司还要忙呀？”

中年女性把手里的袋子塞给旁边的男人，伸手拍了拍旁边十二三岁的男孩：“快叫人，这是你卿言姐。”

男孩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开口喊了一声：“卿言姐。”

那男人也换上笑脸打了声招呼：“卿言。”

方卿言后背一阵僵硬，但她知道这种情形下，应该如何控制自己。

她不露声色地眨眨眼睛，挤出一个堪称完美的社交笑容：“雪妍阿姨、李叔、小航，你们来了。我也是刚到家门口，快进来吧。”

说完，方卿言用手心的钥匙轻门熟路地打开门，将三位来客请进家里。

房间里很是热闹，方卿言的七大姑八大姨、这个叔那个舅的全部都来了，见到她进门立刻热情地围了上来，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玄关此时更是水泄不通，一个挨一个向她打招呼。

好在方卿言的亲妈及制止了这场盛大的慰问场景。她从厨房出来，吆喝着把众人推回客厅：“进去坐着聊，在这小门厅堆着都要把你们挤瘦了。”

亲戚们哄堂大笑，纷纷走向屋里。

吴海静用围裙擦擦手上的水，扫了眼在门口像一个树桩子的方卿言，欲言又止，最后只轻轻说了句：“进来吧。”

方卿言点头，什么也没问，默默换好拖鞋走进屋里，很快又被亲戚们围在中间，成为众人的中心，被簇拥着坐到饭桌旁。

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饭菜，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应有尽有，荤素搭配五色俱全，香味扑鼻令人垂涎。

一大家子人围着饭桌坐下，边吃边聊，聊天内容不外乎是那些熟悉的家长里短，有问身体的也有问工作的。自然也不乏一些想找她帮忙办事的，找关系的。

方卿言的回答滴水不露，给每个人都答复得心满意足。在场的无不开心，均是面露喜色，仿佛这顿生日午餐是众人的假日聚会。

饭后，亲戚们争先收拾残羹。

方卿言本来是想起身一起帮忙收拾的，但硬是被按在椅子上不让起身，说她今儿生日让她好好休息，只管吃喝就是。

她看着大圆桌变得干干净净，亮到能照出人影来，然后一个小巧但精致漂亮的蛋糕被放到桌子中间。

一个年纪不大的表妹拿着蜡烛比划半天，发现无从下手。无论把蜡烛插到什么位置，都会破坏蛋糕原本的美感。

“那就不插了吧，反正现在是白天，点不点蜡烛都一样。”方卿言摆摆手，伸手去拿刀叉。

“卿言姐，你还没许愿呢。”表妹开口制止。

虽然是在和方卿言说话，但表妹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蛋糕。方卿言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今天这蛋糕也算是天花板级别的奢华蛋糕，普通家庭很难消费。

“我的愿望都实现了，再忍下去可就是对蛋糕的不尊重了。”方卿言打趣，拿起塑料刀打算切蛋糕。

“欸，不用惯着她，她吃蛋糕的机会多的是。”方卿言的姑姑笑盈盈地从她手中拿走刀叉，说道：“我看这许愿的机会也别浪费了，不如姑姑替你想一个，就许找一个称心的对象，早些结婚让你爸妈放心。”

这话一出，屋里的氛围突然变得微妙，众人都安静下来。

长辈们不再说话，一个个慈眉善目，和颜悦色地盯着她。

小孩们则有的低着头看手机，有的相互悄声耳语期待着什么时候才能许愿结束，吃上这个价值三千块钱的蛋糕。

方卿言眼中的笑意逐渐消散，只剩强行勾住的嘴角维持着不自然的笑容。她转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父母，父母也在看她，眼神没有闪躲。

父母是默许的，或者说，就是父母授意的。

从进门到吃完饭都没有提这件事，她也从最初的提心吊胆到逐渐放下心来。毕竟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是有一点期待的，或许家人不会提这些让所有人都不高兴的话题。

可不曾想在这里等着她。

方卿言松弛下身体靠到椅背上，环视一周，亲戚们都在等她开口。

在这种情景下，如果她说了众人期待外的回答，那就是她在搅乱氛围，漠视亲人的关心。这是想用一大家子人给她压力，让她妥协。

方卿言缓缓吸了一口气，说服自己放平心态，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以为常，不需要也没有必要再有情绪波动。

她说：“我尽量，有合适的我会考虑。”

姑姑见她没有生气，放下心来继续说：“你从今天开始就30岁了，不应该再让家里人为你担心。”

其他的姨妈叔舅们也跟着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来。

“我们知道你现在条件好，可要求也别太高，这个世界上多是普通人，你得找那些会生活的人结婚。”

“你嘉嘉妹的二胎都快上幼儿园了，你这孩子连个对象都还没有，多让家里人着急。”

“你现在工作挺忙的吧，结婚了也好有个人照顾你。你爸妈的年龄不小了，该有自己的生活了，不能总让他们给你操心。”

又是这些重复的话，从她二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听，大同小异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而她也从最开始的难过委屈，到后来的生气易怒再到现在的不耐烦。

30%、50%、70%......

方卿言感觉自己心底的郁气快速累积，很快就要达到峰值，然后失控爆发。

“你以前也总说有合适的就结婚，说到现在都多少年了。你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每次出去看到别人抱着孙子孙女，眼泪就止不住地掉，结果到去世连你结婚都没见着。”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方卿言头上，浇灭了她的怒火，也浇灭了她的伪装。

她很爱她的奶奶，但表达爱的方式不仅有结婚生子这一种。

她沉下脸，心中有着无法描述清楚的痛。她呆怔地看着桌子上漂亮的蛋糕，目光逐渐出神。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化作魔音，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反复回荡，乱七八糟的混在一起，不过是在不停地催促她：结婚吧，你到年龄了，该结婚了。

她已经放弃和家人争论，去说明自己的想法和观点。一次又一次的无效沟通，让她早已了解，其实没有人在意她的想法。

所有人在意的只不过是她什么时候结婚。

仿佛结婚就是人生的保护伞，只要结了婚，其他所有事都会自动向圆满发展，不必再担忧任何意外状况。

......

手机震动的声音响起，震得桌子跟着一起嗡嗡，打破了魔音幻境。

众人下意识地查看自己的手机，然后才发现是方卿言的。

她顿了片刻，缓慢地拿起手机看来电姓名，是她的助理。助理知道她今天回家吃饭，如果不是急事不会在这种时间给她打电话。

方卿言起身走进书房，关上门暂时松了口气。

其实工作挺好的，是吧。

她接通电话，里面传来助理的声音：“抱歉方总，打扰到您了，周教授突然来访。”

方卿言稍感意外，这位周教授属于未来发展方向中的重要合作人物，被她归在需要优先处理的事务行列中，她当即决定出门。

“请他到会客室稍歇，用上次带回来的猴魁招待他，我这就回公司。”

挂掉电话，方卿言看到微信有未读消息，点进去是姑姑发来的照片和个人资料。

她盯着屏幕，目光空洞无神。

有什么东西遏制了她的喉咙。

方卿言面无表情地走出书房，在玄关一边换鞋一边朝屋里方向说：“抱歉，公司急事，我先走了。”

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有她在职场上老成练达的气质。

吴海静把衣架上的围巾递给她，试探道：“你姑姑已经和那个人约好了，你去见一面吧。”

方卿言没有答话，脑袋的动作几不可见，以至于吴海静一时无法分辨她是否点头同意，只得再走回餐厅，继续招待一大家的亲戚。

为了庆祝生日组织的聚餐，没有了主角。

但是所有人依旧言笑晏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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