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余独染霜【元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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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元十八年·春

桃花含粉，金蝶扑春，长安满城盎然。

春水汨汨东流，岸边一处楼台，飞檐撷云，皂瓦映青，众多文人雅士在此宴饮。

香炉逸出轻烟，四散而起，在空气中蜿蜒弥漫。

暖融的空气使人无由生几分倦懒，此刻白居易便是如此。

他赴友人刘禹锡之约，在此研讨诗赋文章，却难以融入。在他看来，那些侃侃而谈的大多是客套寒暄，言之无物，遂独自坐在一隅，闷闷饮茶。

才子柳宗元亦在席间，正与刘禹锡相谈。

白居易年方而立，鬓角却过早地染了几缕霜。他眉目清朗，有松风明月之风，气质卓然。身着月白圆领箭袖长袍，戴着玄色幞头，腰间一条蹀躞带，上悬汉白玉佩，儒雅又随和。

白居易年轻有为，闻名长安，十六岁凭借“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引得众人称奇道妙。席间不少人来找他，却总也话不投机。

此时窗外，春水漾碧，杨柳含烟，白居易目光随着落花飘远，自觉百无聊赖。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这位兄台，在看什么？”这人开口声音清朗。

白居易看清来人，是一位年轻公子。

他看起来年方及冠，墨发用玉冠高束，身着兰苕圆领袍，搭青楸披帛，风姿俊朗，容貌上乘。

此刻眸里含笑，目光清款。

“久仰白兄大名，特来叨扰，还请见谅。”那公子如是说，并微微躬身。

白居易回礼：“你认得我？”

那人笑了：“自然。在下早听闻白兄风流倜傥，满腹才情，纵观席间，还能找出别人似兄台这般风采么？”

白居易听他这样说，禁不住笑道：“仁兄这话倒是有趣！敢问仁兄是？”

“在下不才，姓元，名稹，字微之。”元稹作揖，又道：“在下常读白兄的诗作，自觉投缘。”

白居易来了兴致：“哦？敢问何处投缘？”

“自六朝以来，文风多超脱现实、绮靡颓废，当今文人尤爱写浓艳之辞，笔墨奢华，而白兄却非如此，写诗文言之有物，读来酣畅启深，故觉投缘。”元稹道。

白居易性情古怪，不喜与人交往，听了这番话，却心头一动，他打量着元稹。

元稹好像不同于席间的任何一个人，他站在那里，便有一股清劲之气，凛然之风。

片刻，白居易道：“微之所言甚是。诗歌若离了时事，不免空洞无义。”

说完，白居易抬笔，沉吟片刻，在纸上写了四个字：“复古采诗”，递给元稹。

元稹接过纸，眸光一动，似含星亮，“白兄对乐府诗革新有研究？”

“正是。”

元稹面上掩饰不住的惊喜，拱手作揖：“君之所想，亦在下之所思！”

白居易亦是没想到席间还有这般人，拉元稹坐下，二人斟茶畅谈，愈发觉得自己得遇知己，慢慢的，从品茶换为饮酒。

弯月绕上云端，不觉已夜深。宾客散去，白居易醉了些许，元稹扶他出门。

白居易问元稹住在何处，执意要送元稹回家，元稹虽不舍分别，却仍婉拒，道：“我与白兄有缘，日后必会再见。”

白居易看着元稹，对方身影在月下有些恍惚，自觉醉意上涌，胡乱答了句“好”，拍了拍元稹的肩，便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清晖明澈，毫不吝啬地洒在策马之人的身上，笼出轰轰烈烈的孤独。

元稹独自往回走，脚下的青石板嵌着月光，有些冰凉，可偏胸中却急风骤雨一般，或许是因着那句白居易对他吐露的话。

“微之懂我矣。”

一路上，元稹思绪飘飞，今日情景一幕幕印在他的脑海中。

无意间，在摸到眼角有泪的那一刻，元稹停下脚步，呆立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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