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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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啦……”

黑明从梦中惊醒，不知所措地伸展着慌张的神情，似梦似醒，患惊患静，冷汗与热腾腾的日光交映着，他一时也不知，这究竟是惊慌的余音，还是肌肤上温差撕裂般的变化所带来的不适应。不过不出所料，他又做噩梦了。

不分昼夜，勿清晨昏，只要他入睡，那种相似的感觉和梦境就会过来，由不得他自己，树曳，音绕，虫鸣，飞鸟低旋，疾兽高展，花草妖娆骚动，水潭怪色寂静。这个地方他好像很熟悉，就好像他曾经来过一样，但却又丝毫记不清楚，这种亲近而危险的感觉，实在让他每一次遇见都会喘不过气来，再近一些，不能，再远一些，也不能，像是吃了鱼刺，像是嗓子卡住了桃核，像是脑子被塞进了灯罩，然后手脚被绑住一样。

今天还要上学。黑明必须强迫自己瞬间摆脱所有的情绪干扰，带上该带的东西，不然又要挨骂了，是老师，还是父母，又或者是同学吗，他也不知道。

“哦不，这……”黑明看着散落一地的纸条，就知道从昨晚关灯的那一刻一直到刚刚都发生了些什么，因为收集他这一天所听到过的，对他有启发的话，能够让他产生思考的话，然后在背面写上自己的感受，他整理到太晚了，晚到虽然已经很疲惫但还必须这样做，晚到忘记关了窗户，晚到忘记了好好收好那个收集纸条的瓶子，所以刚刚的风把它吹倒了，掉在了地上，碎了。纸条也被风吹得到处都是，他感觉他的脑子也像这些被吹乱的话，哪儿都是，但就是集中不到一块儿去。此时，黑明除了深吸一口气，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知道再不走他就要迟到了。

黑明的父母是在外打工的，一年回不来一天，就像除了家里，哪里都有机会可以是他们的落足之处，不过如果在大城市碰到好的运气和机会，说不定会有很高的酬劳，这样邮寄回家给黑明的生活费也会多一些，黑明的生活就会好过一些，不过，只是看似这样，因为恐怕黑明从来不这么想，对他来说一个月不管是一千，还是一万，他花的钱永远是几百，小学五年级的智识已足够支撑他为自己做一日三餐，而且不用重样。但这都不重要，对黑明来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毕业考，他需要一张满意的答卷，且不必为谁，也不用知道到底为谁。黑明的父母倒不用担心会因为自己的缺位而监督不到黑明的学习，因为整个家里除了杂货间，每一个屋子都有监控，黑明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他父母的掌控里。不过，这个杂物间可就成了黑明的圣地，唯一一个能让他享受自己，感受自我的空间，就是这里了。正是利用他父母无法时时刻刻盯着他的缝隙，黑明终得以为自己开出一条能够好好喘息的路来。他将杂货间的多余杂物都堆叠起，腾出了大概能容得下五个人的空间，放置了一个小桌子，和小椅子，一扇窗户，一盏灯，还有那个原本直立映照着日光与月色的玻璃瓶，碳素笔，纸张。这些形成了他灵魂的镜子，每当坐在这张桌前，他才能真实地放松下来，看见自己，而就是这么简单。

所幸，黑明今天在学校并没有被挨骂，他昨天的作业完成得非常好，甚至一度让欣喜的语气不间断萦绕在老师嘴边，难免会让那些心里不快的人脱口而出那句，“没完了是吧？”。这确实不是第一次了，黑明尽管不是班里的干部，但他的确会让很多别有用心的人讨厌，可能总有点“官不在其位”的意思。但这不是关键，听话才是暴力真正的养分，褒奖最多滋生嫉妒。真正手持暴力的人可从不在乎什么是褒奖，他们只顾谁能成为刀下的猎物，口中的蛮食，以满足自己备受憎恨的饱腹之欲，单纯的憎恨只代表无能，他们可太懂了，而这，正是黑明对那些人的看法，不是那些介怀他受到褒奖的人，而是那些从未树立过真正价值，只视他为弱者的人，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他可受过太多纯粹的暴力了：“在你们面前，嫉妒可真的算得上是可爱了”，黑明会这样想。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黑明总是在这样极端的情形下，还能保留一点思考，而且显得并没有那么软弱，但这终归是精神上的。黑明是个人，并且是一个有点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什么的人，只是他心中对很多问题还有着太多的疑问。他不会不难过，而且在遭受暴力的□□上，他也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今天，黑明为了帮助一个被那群人欺负的女生说话，又被打了一顿。黑明只能一声不吭地任凭处置，然后惨兮兮地回到他的位置上，做他该做的事。

日落星稀，浊云静悬，整片天空浑乎乎的，让人看得只会目光呆滞，魂不在焉。现在的黑明似乎很不在状态。回到家后，黑明看着碎落一地的玻璃和话，连忙将它们捡起来，摊放在桌子上。黑明无神地盯看着它们，在回过神后又看了看窗外，只觉得混沌一片，分辨不清，而阵阵凉风好似在面向梦魇的漩涡的那一瞬瞬给了他一点宽慰。

“就这样吧。”黑明对着自己说，然后走到床边，躺了下去。无论今天监控旁的叮叮声有多响烈，他都不想再理会了。

误入，他又误入了那片野间，仍然是那些意象，仍然是那一团又一团、层层包裹得紧密而扯挪不开的困惑。但突然，今晚的他好像忽然在梦境里看到了什么，“有些似曾相识”，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黑明睁开了眼睛，轻易地就好像未曾闭上过，呼吸尽管急促但还算可控。虽然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情况，但头脑感觉清晰了许多，他想到，那地方，他好像去过。他又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去回忆那梦境留给他最后的感受。

“这是……这不是，黎生森林保护区吗？

这地方，我去过？”

黑明感到前所未有的疑惑，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他心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

“我要去那一趟。”

’4072年7月16日，星期六，晚八点整，伴着学校的放学铃声，黑明去往了那个未知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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