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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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漓将冲浪板收起夹在身侧，朝着前方的沙滩走去，西海岸的阳光照得人头晕目眩。

正值七月的炎热夏天，这片著名的海域有不少人前来度假。方漓的别墅离这儿不过步行的距离，她也时常在闲暇的午后来此冲浪。

太阳伞前边聚了三个玩沙的小孩，方漓扯着身上的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盯着不远处的海平面出神。

有海鸟从晴朗的蔚蓝天际滑来，匍匐在海面上，又被突如其来的海浪惊得翅膀扑腾。随即，本是高兴着玩耍的小孩起了争执，吵闹声高过呼啸着的海风声。

方漓也随之一惊，收回了思绪。

她头疼得厉害，无措地看着被同伴抛下而哭泣不止的小女孩。又望了望四周各自享受阳光与沙滩的游客，想着是否需要把这片区域的负责人叫来时，一个挽着发髻的女人小跑着过来了。

小女孩扑到那女人怀里，而后被牵住往回走去。

终于有了清净，方漓叹了口气重新躺回沙滩椅上，刚闭上眼，又听见有脚步踩着细沙停在她旁边。

方漓有些烦躁，不情愿地斜眼瞟去，看见了原本在一个钟头前就回了别墅的程允延。

“你怎么又来了？”方漓没起身，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别挡住她的太阳光。

程允延不知是太热，还是来得匆忙，额头和鼻尖都冒着细汗，身上那件白衬衫应该是为了视屏会议特意穿上的，此刻浸了汗正紧贴在他身上。

“你会开完了？”方漓又问，没察觉到对方的不同往常。

“嗯......”程允延点了头，挪着步子，好让阳光能够堪堪照到方漓的小腿位置。

“你不冲浪了？”

“累了，不想动。”说着，方漓话音里也有了倦意，扭了扭身子，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

程允延没再说话，周边也渐渐安静下来。困意同时涌了上来，方漓迷瞪着眼，在半睡半醒间，察觉到身下的沙滩椅因为多出来的重力而凹陷下去。

程允延坐到了她曲着的双腿旁。

“你这儿没擦防晒？都晒红了。”

方漓哼哼了两声，没有回话。

程允延的手还搭在她的脚踝处，轻轻揉了两下，掌心是炙热的，不一会儿又多了潮湿。他盯着躺椅上打盹儿的人望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扬起了手中的邮件。

“有一封你的信件——”程允延说。

方漓都没睁眼，以为还是什么美术展馆发来的邀请函之类的东西，懒洋洋地勉强开口：“不是说了都给你看着办吗，怎么又拿给我。”

程允延却说：“这事儿我看着办不了，是从国内寄来的，小漓你......”

也是从这句欲言又止的话语里，方漓立马警觉出其中的不寻常，像是学生时代时，昏昏欲睡的午休里突然被闹钟惊醒，她猛地起身，因为太着急，心脏砰砰砰地，像是下一秒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面前的程允延没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样，方漓摘下太阳镜，从对方严肃的狭长眼睛移到一旁被举高的邮件上，下一秒，蓝白色相间的国际航空件就到了她眼皮底下。

“寄件地址是霍淮安的公司，是不是他助理给寄错了，他不是三年多都没联系你了，怎么会突然......”

程允延还在喋喋不休，方漓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更没有心肠去回复他的话。

她紧盯着硬壳快递袋上的详情单，霍淮安公司的地址在湘城几路几号、电话号码是哪几位，收件的快递小哥会在每天早晨的几点几分到达前台，搬走一整箱需要寄送出去的物件，方漓都能够一清二楚。

但她还是用指尖点着上面的寄件人信息，一个字一个字的对了整整三遍。最后视线落在了收件人姓名上。

——

“到底是什么呢......”

方漓在问，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深蓝色的冲浪服还没脱下，紧紧包裹着她的躯干，让本就纤细的身体显得愈发瘦弱。

方漓低着头，三十来度的烈日下脸色苍白到发青。

程允延看得心疼，心里的不安丝毫不亚于面前的当事人。

“不然就别看了。”

他伸手想要去拿，但方漓同时慌张但是又小心翼翼地将信件拆开了。

白色金边的信封，设计简单但有质感，和方漓收到过的大多数邀请函类似，只是这次的函不是发自任意一家美术馆，更不会是邀请她去看展。

信封正面一个烫金的“喜”字映入方漓眼帘，这字比挂在头顶的太阳还刺人眼，方漓一瞬间不敢直视。

她喃喃道：“谁的喜事？”

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不愿相信，还怀抱希望，方漓一边安慰自己，一边颤抖着手取出信封里的卡片。

结婚请柬上的名字双双映入眼帘，热气随着海风扑面而来，方漓已经喘不过气来。

她大脑一时宕机，随后，请柬被伸出的修长手指一把抽走。

一直在旁观察的程允延在看见卡片上的内容时也愣住了。

新郎：霍淮安

新娘：李智音

婚期在三周后。

来得出乎意料的请柬，结合的出乎意料的新人，连他这个无关紧要的旁人都难以理解，更别提一直耿耿于怀的方漓。

胡乱将卡片塞回，程允延想要安慰方漓，或许可以说一些宽慰的话，或许还可以抱一抱她。

而一直低头沉思的人在程允延收起信件时，仿佛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方漓扭过头，在程允延上身倾靠过来的同时，双脚踩到细沙上，站了起来。

程允延也跟着起身，知道对方在刻意回避，便不再动作。

于是，周遭吵闹的人群安静下来，白茫茫的沙滩上像是只站了他们两人，方漓微仰着头，不知在看哪儿，程允延望着方漓的背影，思绪越积越多。

静默的时间越长，程允延心中的不安猜想似乎越能被坐实。

门铃响起时，程允延的视屏会议正进入尾声，他不得已对对面的几人说了暂停，在取回邮件，确定了寄件人信息后的剩下十来分钟里，程允延心思已全然不在课题会上。

他纠结着要不要装作没看见这份信件，或者直接当作它从没到过自己手上，脑海里走马观花般浮现过自己和方漓在加州的这三年时光。

但关上笔电的那一刻，程允延还是拿起车钥匙走出了别墅。

他关了车里的空调，前后左右的车窗被全部降下，海岸的风带着潮气，吹到脸上是湿热的。

一路上程允延出了不少的汗，直至现在，在太阳伞的巨大的阴影下，他依旧周身冒着热气，体内的水分要被蒸发干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最终忍不住自欺欺人地开口确认：“你不会去的吧？”

闻言，方漓转回了身，她拢了拢半干的长发，露出小巧的脸和还未完全清明的发红的眼，视线掠过面前的程允延，落在远方海天相交处的银白色线上。

又是一段漫长无声......

直到程允延盯着方漓的眼开始发涩，手心的汗将信封打湿，心里的石头压到他头脑发胀，方漓才将目光收回，对着程允延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她只是问：“程允延，我是不是晒黑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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