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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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一眼就能看出第二天的晴朗好天气。

在写字楼里上下奔波了一整天的华黎终于回到了家里。

华黎是个孤儿，但运气还算得上不错。

虽然刚出生就被父母遗弃，却幸运地被好心人送进了一家口碑极高的孤儿院，又恰巧赶上一位公司老总做善事积德，给孤儿院拨了一大笔善款。

因此，即便孤零零地生活在孤儿院里，华黎也从没体会过饥饿与寒冷的痛苦。

虽然因为各方面原因，华黎在高二时便被迫辍学，手上仅有的一纸文凭还停留在初中学历，但孤儿院里却走出来一位小有成就的姐姐，在得知他的遭遇后，向他抛出来橄榄枝。

这位姐姐没有华黎那么幸运，她恰好赶上了孤儿院最艰难的几年，以至于艰难读完初中后，就不得不踏入社会打拼，甚至还要反过来接济日益困难的大家庭。

就是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这个姐姐依旧白手起家闯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甚至成为了同行业的领头羊。

她有心帮助华黎，却依旧碍于学历的限制，最终只能将他安排进一家刚起步的子公司，做一个与跑腿无异的文员。

华黎知道她的苦心，也从没抱怨过半句，甚至做事时比其他人还努力不少。

如今，华黎已经在公司里工作了六年，算是把自己混成公司里的元老级人物了，职位自然也在他的勤恳之下提升了不少，却依旧没法逃脱奔波的命运。

华黎瘫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盘算着自己还有多久能攒够买下如今租住的这套房屋的钱，却又听见熟悉的铃声响起。

“你好，请问……”华黎明明已经累到不行，却还是努力打起精神，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活力满满。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却慈祥的声音：“是小黎吧？”

“是我，华院长！”华黎听出了老人家的身份，当即惊喜不已：“您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而且还这么晚……”

华黎的脑中突然闪过许多不好的念头，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是不是孤儿院出事了？”

如今的华院长是一位心慈的老妇人，早年间也是宴阳城有名的名媛大小姐，据说曾有一位意外去世的挚爱，为了替爱人积德，也为了消遣无聊的后半生，她才在宴阳城边办了一所孤儿院。

孤儿院接收四面八方送来的婴孩。

这些孩子年岁不一、来路不同，有名有姓却没了归处的不在少数，当然也少不了像华黎这样自出生便被抛弃的，华院长便把自己的姓氏送给这些没有名字弃婴们。

华黎的名字也是这般来历。

许多小孩在懵懂时，总会亲热地叫院长一声“华妈妈”，“华妈妈”也会笑着回应他们。

自从出来工作了，这还是华黎除了重大日子以外，第一次接到院长的电话，他难免会忍不住猜测。

“孤儿院没事，小黎别紧张。”华院长乐呵呵地笑起来，轻松的语气也印证着话里的真实。

华黎更加疑惑了。

还不等他问个原因，华院长就又开口了：“就知道你这个傻孩子记不住，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啊！”

“上周末你回院里来，提起过公司最近经营上有点困难，我就猜到你最近肯定忙得不得了，这不就来提醒你了吗？”

“小黎，生日快乐。”

华院长语气柔和，听得华黎忍不住觉得鼻头酸涩。

身为弃婴，身边又没有任何可以识别身份的东西，所以其实并没有人知道他准确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不管怎么辨别猜测，也只能确定大概的时间，甚至准确度还不怎么高。

最终，还是华院长拍了案，将他出现在孤儿院那天作为生日。

不仅因为来到孤儿院后华黎获得新生，也是为了让他长大后寻找父母时能轻松一点。

如果……如果他的亲生父母真是因为苦衷才抛弃他的，那么多少也会对这个特殊的日子敏感一些吧？

华黎深吸一口气，勾着嘴角笑起来：“谢谢院长……等忙完这段时间，我还会抽时间回来看您的。”

“不用！”华院长连忙拒绝他的好意：“你辛苦这么久，忙完了应该好好休息才对，孤儿院里又没出什么大事，你就别隔三差五地惦记着我们！”

“照顾好你自己，这才是最重要的。”

“今天是你的生日，可千万别忘记许愿了。”

说完，也不等华黎再开口，电话那头的老妇人便干脆利落地挂断，连个道别的机会都不给他留下。

华黎听着耳边的忙音，张开到一半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便转成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他捧着电话，看着已经熄灭的黑暗屏幕上倒映出头顶明亮的灯光，喃喃自语道：“我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害得华院长这么大年纪了，还熬夜算着时间给自己打电话，生怕联系早了会耽误自己的工作时间。

夜深人静的时候，潜藏在心底的那点负面情绪总是会铺天盖地地涌上来，华黎忍不住闭眼深思。

半晌，他再次睁眼，将手机随意扔在一旁后，迈步走到窗台边上，将禁闭的窗户打开，静静享受着初夏夜晚的凉风。

今天晚上天气不错，月亮虽然不怎么圆满，却足够明亮，看着就是个适合许愿的好对象。

华黎这么想着，双手便下意识合在了一起，等他回过神来之后，也只是笑笑，便顺从自己心底的想法，闭上眼睛在心底默念着心愿。

第二天华黎起了个大早，预备着做一顿丰盛的早餐浅浅犒劳一下劳累了一周的自己。

他打着哈欠从卧室里走出，正要去厨房喝水润润干燥了一晚的嗓子，却不经意瞥见餐桌上突兀多出来的东西。

没办法，本该空无一物的白色长桌上，无论多出来什么都会无比显眼醒目。

前进的步伐顿住，随即转了方向。

“这是什么东……什么啊！”华黎看清这个“不明物体”后，忍不住惊叫出声。

这是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与他前些日子陪着同事买的“盲盒”大小差不多，只是包装没那么花哨，简简单单的白底黑字而已。

足够醒目清楚，也简陋敷衍到极致。

然而最让华黎感到惊讶的，还是包装正面写着的四个大字——“爱人种子”。

怎么说呢，这个名字乍一看没什么问题，可是在取向不同于大众，且理论知识方面阅历过于丰富的华黎这里，就显得有那么一点不正经了。

华黎皱着眉头，在拆开与扔掉间反复徘徊后，终究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轻飘飘的盒子捧在手上，根本感受不到多少重量，里边的东西更是与这虚无缥缈的手感相称。

与这些东西比起来，原本敷衍的外包装都显得十分用心了呢。

一张薄薄的纸片，一个装了一粒小黑点的密封袋，就是全部了。

华黎拿起密封袋与纸片，仔细阅读上面的文字后，眉头皱得更深了。

然而犹豫再三后，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但愿你真的是老天爷给我这个乖孩子送的生日礼物吧……”华黎低声呢喃着，小心翼翼地捏着密封袋往阳台走去。

好巧不巧，阳台上摆放的几个绿植盆栽中，恰好就有一个光秃着的空位。

华黎注视着那个空位，好半晌才回忆起来缘由，忍不住更加感慨：“还真是凑巧了！刚养死一盆兰草！”

兰草这东西，要养活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光照充足不过度，水分适宜不旱涝，就能给你表演一个爆盆。

然而，再好养活的兰草，遇上华黎这个植物杀手也很难完整度过月亮的盈缺。

也正因为华黎是个植物杀手，所以阳台上打眼看过去长势颇好的绿植……都是塑料的。

也就只有失去了兰草的这个花盆，里边的土壤真的能种植植物，要不然的话，华黎还得在好不容易得来的休闲周末里，换下家居服出门去一趟花店。

所以华黎才会对这一系列的巧合感慨万千。

按照着纸片上的说明，华黎在空空如也的肚子鸣叫过三次后，成功将与芝麻粒无异的种子放进了泥土中浅浅掩埋。

浇过一次水后，华黎便起身离开阳台，去给自己准备可以当午饭吃的早餐。

用过餐的华黎接到了上司突然的消息，不得已戴上眼镜办公，就这么将刚种下不久的“爱人”抛之脑后。

等他再次想起这件事，已经是第五日的半夜。

最近几年，整个世界都处在高速发展之中，市场也无时无刻不在变动着，早年间看着前途无限的行业，早就出现了衰颓趋势。

总公司倒是早早开始了转型，可像他们这样不受重视的子公司，连个被扶持的机会都得不到，艰难支撑了好几年，终究还是逃不过解散的命运。

今天，上面终于将正式通告下发过来了，整个公司一扫先前的忙碌，所有人都像是被凭空抽走了魂儿似的，一个个颓丧到不成人样。

哪怕华黎早就从姐姐那里得知了消息，也早早安抚好了自己的内心，终究还是免不了被周围人感染。

下班后久违地找了家街边的大排档，和同事一起借酒浇愁去了。

但他总归记得保留些理智，挨个把同事们送上回家的路，自己也顺利到家之后，才提起酒瓶把自己灌了个烂醉，瘫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半夜惊醒的华黎，酒已经醒了一半，理智更是回笼了不少。

于是他晃晃悠悠起身，给自己喂了两杯解酒药过后，突然心血来潮去阳台吹夜风。

也不在意第二天会不会因此而头痛。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说实在的，华黎对那位姐姐并非全无怨言，但他终究还是分得清，知道如果不是她当年帮了自己一把，现在的自己估计连个埋怨的机会都没有。

至少她帮着自己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就算现在失去了工作，凭借着他这几年在公司的出色经历，想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下家也不算什么困难。

但是……毕竟喝了点酒，情绪上头的时候也免不了有点……

“我管你个大头鬼！大半夜的谁吵本少爷睡觉呢！”

陌生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不仅让华黎歇了伤春悲秋的想法，更是让解酒药迅速起效，把最后残留的那点酒意都冲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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