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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你弟弟-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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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夏夜永远都是闹哄哄的,数不清的烧烤摊,满条街的红棚子,蒸腾而上的烟火气,虽是六月,太阳一落下,天也就凉快了。
从下午五点忙到晚上九点,腌制的肉只剩下几个空空的大盆,洗净的蔬菜也卖得七七八八,老板将剩下的花蚬子一口气全炒了,倒进塑料盒里,又盖上盖,放进塑料袋中,递给一边瘦削的少年。
少年正在拆除烧烤炉,他将里头的木炭都仔细铲出来,烧烤盘整齐码在一边。
“小熄啊,你拆完那个就回家吧,挺晚啦,你别再忙活了,赶快回去睡觉。”老板举起脖子上围着的乌黑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他将花蚬子搁在一边的凳子上,嘱咐道:“大晚上的你肯定也饿了,等会把这个拿回去吃!你这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不要饿着了。”
“谢谢叔。”裴熄点头。
从烧烤店回家,要经过一条漆黑的巷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裴熄凭着感觉往前走,一不小心脚下踢到一个易拉罐,发出脆响。少年蹲下身,摸黑拣了起来,将易拉罐压扁拿在手上。
直到走到巷子口,才有了一点光亮。裴熄随手就将易拉罐放进了墙边的油漆桶,里头还有几个踩扁的汽水瓶,再旁边是一扇铁门,从外往里看只能瞧见一片黑黢黢的空洞。
再往前走就到了裴熄住的居民楼,路灯晃晃悠悠,昏暗的灯光将少年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忽明忽暗几下,也不知道这灯什么时候就会坏,可能就吊着这点光再亮好几年,也可能就在下一秒。
命运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站在黑洞洞的楼道前,裴熄回头望了一眼路边的电线杆子,那里围了几个附近街道的地痞流氓,他们整日里游手好闲,就在春南这一片晃荡,烧烤摊是他们经常性的聚会场地,所以裴熄眼熟。
“喂——”
“嗯?”伸手正在翻找口袋的男人一顿,他回头看着裴熄,见只是一个单薄的少年,便流里流气地笑了,“怎么?小子,你还想多管闲事啊?”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烧烤摊那小孩吧?”
裴熄看了一眼靠着电线杆子的黑发男人,他低着脑袋,看不清脸,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死了。
“这里有监控。”裴熄向不远处抬了抬下巴,那是一棵高大的枫树,枝繁叶茂的树干下是一座小小的吊桥,正通向一幢经年失修的居民楼,而楼道口刚好安着一个白色监控,正对着裴熄这边。
裴熄说:“前两天刚修好的。”
“靠!”那男人狠狠骂了一句,“干他娘的什么老鼠窝都开始装监控了。”
裴熄抿着唇,表情镇定,然而手心里早已密密麻麻全是冷汗,他撒谎了……
春南路附近是滨春最乱的街区之一,到处都是些破败的低矮居民楼,空中随便落下一块斑驳的墙皮,都比裴熄的年纪大,离这两公里是一个工业园区,住在这的人大部分都是工厂里的工人,还有一些在附近做着小本买卖的小商贩,都是些底层家庭,住着几乎没有任何保障的廉租房。
“算了,今天就这样了,走吧。”寸头男人招了招手,示意几个跟班准备离开,他拎着一件看着不菲的西装外套,往后一抛,随意搭在肩膀上,还没走出两步,他又脚尖一转,弯腰在黑发男子的袖口摸索着,等到摸到一个硬物,他终于咧嘴一笑,“这人还真是肥啊!”
只见他卷起男子袖口,便露出一块银灿灿的手表,寸头兴高采烈地摘了下来,放进自己裤兜里,这才领着几个小跟班扬长而去。
直到几人背影消失不见,裴熄才松了一口气。他垂眼看着地上的黑发男子,陌生男人不像是春南附近的人——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藏青色衬衫,脖子上挂着一根被拽得松松垮垮的朱红领带,笔挺的灰色西裤裹在他修长的腿上——倒像是市中心办公楼里坐着的精英人士。
裴熄抬脚踢了踢他,没有任何反应。
不会真死了吧?
裴熄有些拿捏不准。他蹲下身,将花蚬子搁在一边,伸手抬起黑发男子的下巴,露出了一张通红的脸——很年轻,也很好看。
男人皱眉,偏了偏下巴,像是不满裴熄的动作。
一开始裴熄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他还以为是那几个混混身上的,没想到全是这年轻男人喝的。男人一张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浑身又臭得像是泡在酒坛子里腌了几个月。
“醒醒。”裴熄拍了拍他的脸。
“再来一杯……”男子嘟囔着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他像是顶着千斤重的压力,艰难地掀开了眼皮,露出一双失焦的桃花眼,“别、别管我……”
听他这么说,裴熄收回手,准备起身离开。
“啪——”
一只手扣上了裴熄的手腕。
裴熄回头。
男人嘴里还在嘟囔着,“别管我……你走……”但是抬起的左手却牢牢抓住了裴熄。
裴熄盯着男人醉的不省人事的脸,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男人拖上七楼,裴熄几次都险些脱手,反而差点被男人带下楼梯,上个七楼就跟上天堂一样困难,不是磕了腰,就是撞了头。直到两人一起摔进客厅,裴熄躺在地上,重重喘着气,他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作“烂醉如泥”。
等到裴熄呼吸平复后,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关上了防盗门。他先将自己鞋脱了,放进门上的鞋架上,再打开客厅的灯,一瞬间就亮堂了起来。
刺眼的灯光照在脸上,男子皱眉,又嘟囔骂了一句,翻过身将脸冲着地板。裴熄跑过去将他的鞋也脱了下来,然后伸手托住男子肩膀,半拖半抱终于将醉鬼丢到了沙发上。
裴熄抬手擦掉眼皮上的汗珠,又将垃圾桶踢到沙发边上。他闻闻自己的衣服——烧烤摊的油烟味混着酒味,熏得他晕眩了三秒。裴熄没再管那个醉鬼,自己去卫生间冲了个凉,出来时看见茶几上的花蚬子,今夜裴熄已经折腾的没胃口了,便将那一盒海鲜放进冰箱,然后进了房间,关上门倒头就睡。
半夜,睡梦中的裴熄被“咚”一声重物落地巨响惊醒,他实在不想动弹,想必是男子翻身时摔到了地上,裴熄等了一会儿,侧耳仔细听着,困意朦胧中他听见悉悉索索的翻动声,便放下心来。
没关系,还活着,暂时不用管……裴熄的潜意识这么说着,又重新沉入了混乱的梦乡。
不到五点钟,裴熄就睁开了眼睛,一夜嘈杂的梦境让他疲惫,神经好像没得到片刻的安宁。他透过窗户望向阳台,天色蒙蒙亮,旭日还未升起,像是起了大雾,高低不齐的楼宇隐没在黯淡的晨光中,仿佛人迹罕至的末世荒野。
裴熄关闭闹铃,抖了抖薄被,平整铺在床上,然后便开门去洗漱。路过客厅时,他偏头扫了一眼——沙发上没看见人影,视线下移,就瞧见茶几与沙发的空隙中露出了一个黑色的脑袋裴熄扶起倒在一边的垃圾桶,又看了一眼安静睡着的黑发男人,转身去卫生间洗漱。
“吱——”水龙头被拧开。
裴熄刷完牙,接了两捧水拍在脸上,冰冷的水珠让他清醒不少,思绪像是苏醒一般的畅快。等他关上水龙头后,就听见后面传来响动,裴熄回过头,就看见黑发男人斜靠在门框上,半醒不醒地看着他。
“酒醒了?”裴熄问。
“没有。”声音还是有些沙哑,年轻男人抓了抓头发,打了个哈欠,“我怎么在这?”
少年取过毛巾擦干净手,开口解释:“你醉倒在路边,碰上了几个混混,他们打劫完你,我怕你死在那里,就把你拖回我家了。”
谢溯按了按自己的腰侧,一阵令人牙酸的痛楚袭来,他一下便理解了裴熄口中的“拖”是个什么情形。
“好吧,谢谢你。”谢溯点点头,又问:“我能洗漱一下吗?”
“请便。”说完裴熄侧弯着腰,从洗手池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牙刷递给谢溯——那是以前住小宾馆时拿的免费牙刷,还附赠一支小拇指大小的杂牌牙膏。
谢溯接过看了一眼,啧了一声。
这牙刷看起来硬得能刷他一口血,算了,大清早就见红,喜庆,谢溯自我安慰。
五分钟后,裴熄坐在沙发上,谢溯拿了个小板凳坐在他对面,一双长腿委委屈屈交叉摆着。
“我叫谢溯。”
“裴熄。”
又安静了三分钟,裴熄抬眼盯着他,“你还不走吗?”
谢溯笑眯眯开口:“有早点吃吗?”
“赶紧滚。”裴熄一脑袋黑线。
“别这么凶,弟弟。”谢溯笑容不变。他生得很好看,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眼尾上挑,眼睫漆黑,细碎的黑发落在眉上,多了点乖顺,但并不女气,是那种惹眼的帅气。
“谁是你弟弟!”裴熄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听见那人委委屈屈的声音——“我失忆了。”
“咳咳咳。”裴熄被水呛住,难受得咳了好几声,眼睛鼻尖都红了,他瞪着谢溯,“你他妈胡说什么呢?你当你演电视剧呢!”
谢溯耸耸肩,满脸真诚,“是真的,我只记得自己名字了,钱也被抢走了,手机也没了,现在身无分文,举目无亲,也没个认识的人。”
“你看我长这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就是个花瓶,出去再碰到那群混混,他们再打劫我怎么办?”
“你都没钱了,他们还能劫什么?”裴熄油盐不进。
谢溯冲他眨眨眼睛,“劫色啊。”
“……”裴熄黑脸,太阳穴一抽一抽跳得欢快,“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考虑到寄人篱下的处境,谢溯没再信口开河,他话题换得很快,“你一个人住吗?”
“嗯。”裴熄应。
谢溯微微一笑,“打个商量,合租考虑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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