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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尘吟-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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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彩雀大街，横贯南北，繁华喧嚣。
两侧店铺林立，商贾云集，会馆兴盛，人群川流不息。
一位青衣男子，身姿挺拔，步伐稳健，缓缓行进在道路上，目光炯然有神，不时掠过两侧商家。经过一家“聚广福”当铺时，眸光灼然凝视。右手往后一背，左手一揭衣襟，走了进去。
这家当铺，生意甚是兴隆。进门高台前，站着一排人。最前面一个脸庞红扑扑的男孩，身形甚是瘦小，嗓音倒是不小。正与高台后的伙计，大声理论着什么。
排在他后面的人，都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与伙计争论，倒也不急，静静等待。
青衣男子，耳目锐利。听了两句，两人是为典当之物真假争辩。身形直接掠过，径直走向里间的柜台。他的兴趣点，是这些摆出来的物件。目光飞速巡逡，又向柜台伙计询问了几句。发现没有寻找之物，返身往门口走去。
快到门口，右侧闪过一个小小身影，似是踉跄了一下，往他身上贴过来。就在快要碰到之时，身影及时止住。
青衣男子一抬眼，倏然迎上一双璀璨星眸。突然而至的身影，正是那个红脸男孩。
两相对视。男孩微微一怔，似是未曾料到，猛然撞入了一双如此犀利净澈的眼眸。
但只一瞬，男孩很快回过神来。脸上璨然一笑，连忙说道：“唉呀，公子，真是对不住！小的刚刚不小心，撞着您了吧……瞧瞧，粘上些尘灰了……对不住，小的给您擦擦……”一边，殷勤伸手往青衣男子身上抚去，十分贴心要替他抚去衣服上的尘灰。
青衣男子反应奇快，身形一让，闪过男孩的抚触。目光一凝，冷冷看向男孩，上下一扫，没有说话，转身往外走去。
男孩见他立刻转身，心中一定，左手瞬时往身后一塞。
青衣男子脚步刚移开两步。蓦地，身形一滞，遽然转身，一把箝住男孩左手。这力道非同小可，扯得男孩脚下一个踉跄，身形几乎转了个半圈。
两人眸光一刹那又直直对视。
男孩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之色。
青衣男子眸色霭霭，犀利如刀，手中力道稍有放松，开口沉声说道：“小小年纪，手脚如此不干净？”
男孩手腕处痛楚稍减，略微松了一口气，目光闪过一丝尴尬。因为，他被青衣男子箝举起的左手里，攥着一枚石青缎平金银夔龙椭圆香囊，正是取自青衣男子腰畔。如今，被抓了个正着。
男孩反应也很快，晶莹眼珠一转，立刻腆着脸说道：“公子想来是误会了。刚刚，小的给公子抚尘之时，这枚香囊系绳松了。一不小心，正好拽到小的手里。小的，正要还给公子呢！”
他说起话来，脸不红心不跳，冲着青衣男子嘻嘻笑着，露出雪白贝齿，神色十分真诚。
青衣男子目光如炬，又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缓缓松开手。拿过男孩手中攥着的香囊，眼角闪过一丝冷意，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声音中莫名有种蛊惑意象。
男孩未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又被他沉稳的声音一撼，怔愣之下，脱口而出：“六出。”
青衣男子目光倏然一闪，看向门外。
两位佩刀捕快，正并肩悠悠然走在街上，互相聊得兴致颇高。
青衣男子一把抓住六出的手腕，将他拎扯出当铺。几步走到捕快面前，左手忽然多出一块玉佩，飞快地向两人出示了一下，缓声说道：“此贼刚窃取香囊，被我擒拿，暂且将其押入府牢候审。”
两位捕快眼前一花，猝然一愣，看到青衣男子出示的玉佩，脸色瞬间大变。再看到六出，神情了然。垂首拱手示敬，继而双双一步跨前，左一个右一个，抓住六出手臂，恭声应道：“是，大人！”
六出看到这两位捕快，嘴角勾起一丝隐笑，心中原本十分笃定。如今，见两人突然上前，一本正经地紧紧抓住自己双臂，顿觉不妙，笑容敛起，心中惊诧嘀咕：此人给他俩看了什么东西？两个大熟人竟就翻了脸，动起真格来了。
两名捕快一刻不敢耽搁，押着六出就往府衙方向走去。
青衣男子眸光闪了闪，也不跟过来，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稳步走去。
大庭广众之下，六出被两位捕快押着走了一段路，觉得甚是丢脸。拐过了弯，回头见那青衣男子也未跟来。身形立时一滞，赖在路上。左右转头看向两位捕快，不痛快地说道：“张爷、宋爷，两位可饶了我吧。这可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两位怎地信了那外人的话。其实呢，我这哪是偷，我是好心替他……”
“六出，这次，你可栽大了。怎么连御察直使司的人也敢惹？”左边的捕快张爷，绷着脸，口气颇硬，脸色很差。
“你今晚，就住牢里吧，省心点。万一，这位右都使大人想起来要到府衙提审你，我们也好交代。若你不在，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右边的捕快宋爷，虽然放开了六出的手臂，脸色也并不好看。
“御察直使司？！”六出十分奇怪，说道：“不能啊。此人看着，二十岁都不到，怎么可能已经官至右都使？两位捕爷，通融一下。嘿嘿，我堂里的娃娃们，都在等着我回去开饭呢……”
“今日不与你说笑。走，乖乖去府牢待上一晚……你爹那里，我们会找人传个信。你那些娃娃，离了你一个晚上，也不碍大事……\"
“可是……”
“别可是了，快走。我们得即刻回禀张大人。御察直使司右都使到了此处，可是件大事，也不知是何缘由？”两位捕快目光一交流，均是有些担忧。加快脚步，提押着六出，急急向前走去。
一刻之后，六出垂着头，蔫蔫地坐在府牢一间狱房草榻上，脑海里不断地回想青衣男子的模样，愈想愈觉得倒霉。
原本，他没想要上前掏取香囊。此人一身青衣，全身上下，极为质朴。唯有一双靴子，实在是大有乾坤。靴底侧边镶一层软银贡丝，闪瞎了他的眼。
一时大为好奇，脑子一热，就去摸了香囊。原是想探看囊中香料，研判此人身份。本来，他也不是贪图钱财，就是一时觉得好玩。之后，再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香囊还上。
谁知，此人机敏得过分，竟一下反应过来，将他人赃俱获。更倒霉的是，此人身份竟是御察直使司右都使，是官上之官。原本熟识的捕快，也不敢有所通融。
他混迹街市多年，这是自进入狭里巷以来，第一次被提到府牢里。
在这里待上一晚，别的倒也没啥，关键是，一世英名就此留有污点。明早回了巷子里，不知道会被那些执事笑成什么样，真是愈想愈丧气。
正值愁肠百结之时，通道里响起一阵脚步声。六出耳朵一跳，仔细辨听，有几人远远从门口走来，直到右侧隔壁牢房前停住。
有热闹看！六出瞬时起身，走到牢房铁栅处，努力伸长头颈往旁边看去。就一眼，心跳猛然加速。
青衣男子赫然在列，神色清冷，目光锐利如鹰，寒光凛凛。
在他身前，是府衙的王总捕头，正恭敬地向他介绍：“大人，此人就是葛飞儿，擅长飞檐走壁，专事夜盗……”
青衣男子眸光犀利一闪，微一点头，说道：“现时就提审……”
王总捕头连忙低头应承，指示旁边府役把牢门打开，将里面一人押解了出来。
随即，几人同时转身，准备要往外走去。
六出一见，脑子一激灵，立刻将双手伸出铁栅，大力挥舞起来。一边，不停用脚踢踹铁栅，弄得府牢里“咚咚”作响，“嗡嗡”回响不断。一边喊了起来：“欸，那位大人……刚才在当铺多有得罪。只是，小的既已将香囊奉还。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了小的吧。小的堂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几十个娃儿，需要照顾，请大人开开恩……欸，王总捕头，麻烦您，替本堂主向大人求求情……”
他做人向来能屈能伸，知道青衣男子能量很大，若此时抓住机会，让他开恩放了自己，今晚还能回到巷里。如若不然，等到明早出去，不仅名声受损。届时，恐怕还得受义父一顿斥责。
他弄得动静很大，声音喊得又响。已经准备往外走去的几个人，被他这么一捣鼓，顿时又转过身来。
青衣男子一见是他，目光倏然一冷。
王总捕头一见是他，眉头顿时一皱。又有些惊诧，不知他怎会待在牢房里。不过，听他一番喊叫，已经有些明白。看来，之前是做了什么事，得罪了这位右都使大人，被这位大人给送进来了。想到这里，眉头更是紧了一层。
青衣男子身形未动，低头沉声问王总捕头：“此人的姓名？堂里的几十个娃儿，是什么意思？”他思维极为敏锐，一下抓住六出话语里最奇怪之处，询问原由。
“回大人，此人名唤於雪尘，小名叫六出，家住狭里巷。巷里有个汇善堂，专收孤苦无依的孩子。他，平日确实负责照顾那些孩子……”王总捕头声音低了一点，语气有些无奈：“所以，经常自诩为堂主………这孩子嘴巴油滑，心肠倒不坏……”
青衣男子仔细听完，目光微微一凝。缓步走到於雪尘面前，睨视了他一眼，问道：“当时，在当铺，为何突然想要拿取我的香囊？”
於雪尘十分机灵，听他言语，把原先的“窃取香囊”，说成了“拿取香囊”，顿时觉得有戏。心中一喜，璀璨一笑，连忙说道：“大人，您脚底的那双靴子，底侧镶有一层软银贡丝，极是名贵，绝世少见。小的，当时就是有些好奇，想探个究竟，看看香囊就还。冒犯了大人，请大人见谅……”他还抱拳作揖，讨好着认错。
青衣男子心中了然。他临时出来得急，全身上下换好了衣裳，唯有这双靴子，没有换掉。原本配套的靴子，沾了点水渍，他不愿再穿。想着底下这双靴子，看着挺质朴，应该不会惹人注意。
没想到，这个於雪尘注意力极为精细，一眼看出名堂。知道软银贡丝非同凡响，与他这身朴素扮相颇为矛盾，进而对他起了好奇之心。虽然，之后做的事情有点愚蠢。但是，就凭这份眼力，倒确实有些小聪明。
在当铺之时，他曾出其不意地询问他姓名，於雪尘也挺老实，第一反应，把自己的小名给说了出来，说明心底颇为纯直。
想着王总捕头还提到了汇善堂，青衣男子眸中冷意敛了三分，目光上下一打量於雪尘，回头对王总捕头轻声说道：“再让他待一个时辰，就可以放了。”
随后，倏然转身，径直往外走去。
他声音虽然有意压得很轻，於雪尘却竖起耳朵听得明白。知他这么说了一句，心中一阵欢腾，连忙朝他背影喊道：“大人明鉴，大人……谢谢大人……”
王总捕头目光向他一横，凶狠地说道：“别喊了。这几天，老实点，别老在街上晃悠。御察直使司在这里办案，你少惹事。否则，告到你师傅那里，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恐吓了於雪尘一下，急急转身跟在青衣男子身后而去。
於雪尘被他凶了一下，依然笑嬉嬉地，态度非常诚恳地点头称是。
见几个人提着囚犯匆匆离开，於雪尘好奇心如同小鹿乱蹦：这个御察直使司，专事监察百官，还能监督刑部审判及大理寺复核。向来高高在上，怎会来此市井陋巷之地办案？
他十分好奇，又领教了这位御察直使司右都使的能力与威风，心里更是痒痒。缓缓走回到草榻之上，坐了下来，一时思虑纷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