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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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十四年

咸安宫官学一片愁云惨淡，无论是老师和学生大都愁眉不展。三日前，乾隆突发奇想，想来咸安宫官学来检查骑射。

咸安宫只招收八旗子弟，里面的学生非富即贵。家里有钱，自然没有上进的动力，学生们整日吃喝玩乐，骑射的功夫是一塌糊涂。老师多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管了学生也不听，还不如不管，省的气出毛病来。

得到皇上要来的消息，学生们慌了神。这要是在皇上面前丢了脸，不但自己会挨罚，家里人都得被牵连。顾不上玩乐，日夜不停练习骑射。骑射这种东西，绝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不过是临时抱佛脚，图个心理安慰。

为了应对乾隆，咸安宫的师生大都忙的焦头烂额，只有明瑞悠闲极了，躺在摇椅上喝茶看戏。

富察家一向对子弟要求甚严，读书骑射都要样样精通。明瑞在家时受过严格训练，八岁上学堂时，比同龄的孩子高出一大截。尽管如此，明瑞并没有骄傲自满，而是更加勤奋。无论是诗书还是骑射，都是一等一的。好学生自然不怕考试，躺在摇椅上悠闲看书。

虽然五福和明瑞感情不错，但见明瑞这般悠闲，也有些嫉妒。“旁人都快忙死了，你还能这么悠闲。这就是平日努力的好处，到了什么时候都不怕。不过我也很好奇，你一个富家公子，吃喝不愁。皇上又是你姑父，你又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到时候让你姑父给你安排个差事，何必这么努力。”

明瑞放下书，纠正道:“我并没有一直在皇上身边长大。我小时候确实常在皇上身边，可自从上了学堂，又隔了道宫门，就不常见面了，皇上估计都不记得我了。”

“如你所说，日后找个悠闲差事，一辈子悠闲自在，自然很好。可我更想有一番作为，想有作为，肯定要付出辛苦。”

“明兄有大志，小弟佩服。我这人没什么志向，一辈子能悠闲自在就行。”

学生水平这么烂，肯定不是一两天能提上来的，为了不让场面太难看，在学生的出场顺序上做了精心安排。把骑射好的学生，分别放在开头和最后。明瑞作为咸安宫官学，被安排到最后一个出场。

天公不作美，阅看骑射那日正好是个大风天，对射箭的准头有极大的影响。

阅看那日，咸安宫官学师生齐聚演武场。等了小半个时辰，乾隆终于到了。乾隆对咸安宫官学的情况并不了解，以为学生们个个技艺高超。想借着这次阅看的机会，炫耀下八旗子弟高超的骑射功夫，把满朝文武都叫来咸安宫。一见满朝文武都来了，连明瑞都有些慌了神，暗自决定这次怎么也要好好表现，给姑父挽回些颜面。

乾隆神采奕奕，笑容满面，下令开始。先查射箭，再查骑射。刚开始几个学生的射箭水平还能看过眼，后面的人都是一言难尽，能射到靶子上的人都不多，更别提射中靶心，更有甚者连弓都拉不开。

乾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真是有多大阵仗，就能丢多大脸。要不是碍于满朝文武都在，早就发火了。原本还打算赋诗几首，如今这情况，也没心情写诗。不光是乾隆，大臣们也觉得眼睛受到侮辱，偏偏皇上在这，还不能闭眼不看。

一个时辰后，终于轮到明瑞上场。明瑞拉弓搭箭，一箭正中靶心。射完后，明瑞并未下场，对乾隆道:“皇上，可否容奴才展示一二，为皇上和诸位大人助兴。”

乾隆脸色稍稍好看了些，他是看着明瑞长大的，对明瑞的性情极为了解。明瑞一向不愿意出风头的人，今日这般说，必定是见场面太难看，想要替自己挽回些颜面，当即同意。

明瑞命人将随身携带的香囊挂在五十丈远的树上。这么远的距离就算是不动的靶子都很难射中，更何况是迎风摆动的香囊。明瑞屏气凝神，拉弓搭箭，一箭正中香囊。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原本忧愁该如何给乾隆铺台阶的文武百官可算逮到机会，对着明瑞一通夸奖，从家世长相再到箭术，一个都不能放过。活脱脱把明瑞夸下一层皮来。明瑞心智坚定，旁人的言语不能让他有丝毫动摇，听了夸奖，也没有半分喜悦，如往日一样从容淡定。

从前不知道咸安宫官学的情况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乾隆绝对要管。该罚的人要罚，该嘉奖的人要嘉奖。明瑞这般出色，自然该嘉奖。

乾隆道:“明瑞年少有为，骑射俱佳，着授为二等侍卫，以示嘉奖。”

侍卫是八旗子弟升官的捷径。当几年侍卫，若能得皇上赏识，日后能平步青云。世家子弟大都是从侍卫起家，朝中的重臣大都当过侍卫。可基本都是从正六品蓝翎侍卫和正五品。像明瑞这般从正四品二等侍卫当起的并不多见。

当差第一天，明瑞刚跨入宫门，就被宫人拦下。“明大人，皇上召见。”

明瑞随宫人到了乾清宫，乾隆问道:“朕若是没记错，你今年二十岁了。”

提到年纪，明瑞有些心慌。皇上不会无端提起年龄，难道是想为他做媒。尽管心中一万个不愿意，皇上问话，总要回答。“皇上没记错，奴才今年确实是二十岁。”

“你这个年纪早该成婚了。你这般优秀，总归也得爱新觉罗家的姑娘才能配得上。诸位王爷可是很喜欢你，巴不得让你当女婿。为了争你这个女婿，都快抢破头了。”

明瑞从没想到自己这般抢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思索许久，道:“奴才并无长处，不过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哪里配得上宗室贵女。”

“明瑞，你可不普通。人品才华都是一等一的，更何况还是个超品一等承恩公。不要说宗女，就是尚公主也是够格的。”

承恩公是给外戚的爵位，一般封给皇后的父亲。乾隆登基时，孝贤皇后的父亲李荣保早已去世。傅文承袭了父亲的承恩公爵位。傅文去世后，明瑞承袭了承恩公。就这样，明瑞年纪轻轻，就成了一等公。一等公是臣子的最高爵位，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明瑞认为自己不过是命好，有个当皇后的姑姑，远不如人家自己挣来的公爵风光体面。

乾隆感叹道:“你是朕看着长大的，朕还不了解你。长相家世，人品才华都是一等一的。不要说王爷们，朕若有适龄的女儿，也想把女儿嫁给你。婚姻大事，终归要长辈做主。你父母都不在了，这事由朕代劳，必定帮你选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为妻。”

眼见乾隆越说越兴奋，明瑞连忙止住话头。“皇上，奴才如今还不想成亲。”

“为何不想成亲？”

“奴才想找个心爱的女子成婚，当一对神仙眷侣。不想和一个认都不认识的人成亲。”

“要是一直找不到喜欢的姑娘，还能一辈子不成亲吗？”

感情上的事情总不能强求，见明瑞许久没回话，乾隆不愿为难明瑞，把话题转向别处。“朕已经告知侍卫处，不用给你派任何活计。你只需在朕身边，随侍左右即可。”

“奴才明白。”

明瑞当了侍卫，日子反倒比念书时还要清闲自在。乾清宫里宫女太监那么多，端茶倒水的活根本不用他一个侍卫干。除了端茶倒水，也没有别的活需要干。明瑞不用在外站岗，忍受风吹日晒。中午吃饱饭，睡个午觉，在乾清宫待一会，基本就到了散值的时间，美美回家，日子快活极了。

虽然侍卫大都没有太重的活计，但像明瑞这般一点活都不干的也是少见。纵使有人看不惯，碍于皇上，也没人敢议论，只能暗中感叹明瑞命好，不干活还能白领俸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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