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笼之羽-免费试读
少年伏明探索地下城市夜笼城的秘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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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笼罩。
这是第七个长夜了。
乌鸦兄妹被绑在村头荒地上，太阳再次升起之前，他们要一直被绑在这里。
这是村长的命令，在这个村子，村长的命令是不可违背的。哪怕他已经一百多岁，记不清事情，也看不清东西，但他说的话依旧是金科玉律。
乌鸦妹妹远远望着祠堂的香火出神。那里正在祭祀。
想到人们宁愿把好吃好喝的奉献给看不见的神，却连个冷馒头都不舍得送给他们吃，一阵刀剐般的饥饿感从腹部涌上肢体，她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哥哥，我们命好苦哇，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乌鸦哥哥嘴唇干裂，眼睛浑浊，形容枯槁，五官清秀。他紧紧抿着嘴唇。被麻绳反绑着的枯瘦的双手，拼尽全力地在桩子上摩擦着。
妹仔吸了吸鼻子。她好奇又心疼地看着哥哥重复着那无意义的行为。
“哥哥，你歇息一下吧？这样怎么可能磨断——”
啪地一声，麻绳断裂了。
“啊？”
在妹仔的惊讶声中，乌鸦的双手解放出来。他勉力拔出双脚，走到妹仔的桩子前面，开始解她身上的绳结。
“不要犹豫，下来就跑。”
乌鸦的表现沉稳得有些可怕。
妹仔的心扑通直跳。这一天终于来了。
“我们能跑到哪去？”
“世界那么大，总有安身之地。”
乌鸦把妹仔从桩子上救了下来。与此同时，凄厉的喇叭声响彻整个村落。
“乌鸦逃跑啦！”
大喇叭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乌鸦兄妹拔腿就跑。身后亮起点点火光，村民们从四面八方，手持火把围了过来。
“站住别跑！乌鸦仔！触犯规矩，你们知道什么下场！”
人群的声音惶恐且愤怒，听得出来，乌鸦们出逃这件事，给本就焦躁不安的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按照规矩，一定要把这两个孩子抓回来。不抓回来的话……他们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才是最可怕的。
“黑天会吃了你们！”
人们在后面喊着。
求生的意志让他们跑得飞快。他们懒得搭理那些人说的话，很久以前这些吓唬小孩的话，对他们就不管用了。
村东头有一处密林，到了那儿，村民就很难抓住他们了。
乌鸦看着树梢上的月亮，他跑，月亮也跑。那月亮不同寻常，稍微看久了就会头脑发晕。乌鸦脚下一个趔趄，他以为是太久没吃东西的缘故。妹仔的声音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哥哥，鱼！天上有鱼！”
乌鸦揉了揉眼睛。他的眼前出现了虚影，天上的大月亮，恍惚分散成了两个。他站住了。
一直跟着他们奔跑的月亮，竟然是一条覆盖了天幕的大鱼的眼睛。那个黑暗中的巨大物体缓缓降下云层，身躯周围流动着滚滚水气，圆形鱼目的白光透过云层越发清冽。
夜灾，它真的来了。
在长夜中时有出现的神秘存在，一旦出现必有灾祸。村民们祈祷提防，乌鸦兄妹捆绑逃亡，都是因为这个存在。
“莫追了——”
老村长干哑又洪亮的声音，响彻了密林。
那个老人提着大喇叭，奋力呼喊着。
“回村避险——星火结阵——”
村民们看到天上的大鱼，一边撤退，一边骂娘：“真晦气，这两个乌鸦仔。”
“早该弄死他们了，村长一直护着，不知道在搞什么。现在好啦，夜灾又来啦。”
“行了，不追了，这两乌鸦早晚死外边。咱们不管了。”
乌鸦和妹仔茫然地站在树林中，看着那些人向村里逃去。他们现在无处可去，外面是黑夜，村里也是黑夜，他们不可能再老老实实地爬回木桩上面，重新成为村子的一员。
在决定逃跑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回不去了。
他们二人在各自出生时引来了夜灾。村民视他们为不祥的象征，是为乌鸦。
以至于他们本来的名字，伏明，伏依，都没有人记得了。
他们在屈辱和冷落中顽强长大，对这个村子，温情的记忆少之又少。到现在，他们依然对这个村子有许多疑惑，谜团重重，可惜这段故事就要告一段落了。
大鱼缓缓游过天空，随之而来的是狂风暴雨。巨量的雨水从天而降，地面很快涨起了洪流。村子被洪水冲垮，人们像蚂蚁一样被浪花卷起。
乌鸦和妹仔紧紧抱住树木，遥望着村庄的灭亡。它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灭亡了，连一声哀嚎都听不到，轻易得像他们这些年经历的沉重生活都是假的。
大鱼张开黑色的嘴巴，露出白森森的针状牙齿。一个漩涡拔地而起，地面上的一切卷入鱼腹。
人们称这种天象为龙吸水。
惊涛骇浪中，乌鸦把妹仔背到背后，奋力踩着水。两人不可避免地即将被卷入漩涡之中。覆巢之下无完卵，村子都无法抵抗的灾祸，他们又怎么能摆脱？
“哥哥，我还不想死啊！”
妹仔趴在乌鸦的肩头哇哇大哭。
乌鸦没立刻回答她，而是仰天面对着天空中的大鱼。视角在激流中旋转，无情的冷雨打在他的脸上，浸湿他的眼眸，在那雨中还残留着幻想中的香火味。
他漆黑的眸子里，有一点光芒，怎么也无法熄灭。
“我们不会死的。”
乌鸦把妹仔紧紧的缚在背后，屏息凝神。下一刻，漩涡的引力触及了他们，两人被巨大的吸力猛地抽向天空。
他们被水流冲得七荤八素，眼前的画面疯狂旋转，离鱼口越来越近。乌鸦的眼睛死死盯着上方，就在经过鱼口的一瞬间，他撑住鱼的尖牙，双腿用力一蹬，借着水势翻身跃起，像一只黑色的飞鸟。
他高高抡起右拳，对准大鱼的眼睛狠狠砸了下去。那只眼睛非常巨大，简直就像一片发光的汪洋。
他几乎是整个身体压在拳头上，向着白色的汪洋坠落。清冷的水气与皎洁的光辉包裹住了他，水面倒映出他身后的天空与明月。
击中了！
水声叮叮作响。鱼眼散发出一圈白色的光晕。随着白光的漾开，世间万物忽然变得很慢。
“福羽生，乌夜来
保佑我家小乖乖
妖魔鬼怪都走开
长生无病也无灾……”
不知哪里传来一阵缥缈的歌声。
那一刻，妹仔好像看见哥哥泪流满面。他双目发红，身体颤抖，雨水让那些眼泪无法被证实。但妹仔能透过哥哥的皮肤和毛孔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她不明白这股悲伤从何而来。
就在这时，一抹浅浅的红光染上了哥哥的发梢。
“哥哥，太阳出来了！”
妹仔欢喜地叫道。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粉色的晨曦。太阳，久违的太阳，在长达七天的黑夜过后，终于不紧不慢地回到人间。
还没等他们喘一口气，兄妹俩哇哇大叫着向下坠落。大鱼在晨曦的照耀下挣扎着化为水气，他们扑通一声坠入逐渐消逝的洪流里。妹仔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水，不省人事。乌鸦拼尽全力找到了落脚点，两人筋疲力尽地躺在水洼中。天尽头的阳光，缓缓覆盖他们的身体。
乌鸦缓缓摊开紧握的拳头。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羽毛状的符号。
阳光从指缝间投下。
“福羽生，乌夜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