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深小说玄幻奇幻环形世界!
环形世界!

环形世界!

作者:Gloria韦
  • 分类:玄幻奇幻
  • 字数:12 万
  • 状态:连载
  • 更新:2023-10-07

每一次的选择,都有千千万万种另外的结果。在世界忽然坠入黑暗,被汪洋淹没的时候,主人公踏上了一段奇妙、恐怖而压抑的旅程。他在政府的避难所“水球”里结识了一群秘密工作者,了解了关于时间和生命的惊天秘密,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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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形世界!-免费试读

每一次的选择,都有千千万万种另外的结果。在世界忽然坠入黑暗,被汪洋淹没的时候,主人公踏上了一段奇妙、恐怖而压抑的旅程。他在政府的避难所“水球”里结识了一群秘密工作者,了解了关于时间和生命的惊天秘密,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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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会被忘记,也没有什么会失去。宇宙自身是一个广大无边的记忆系统。如果你回头看,你就会发现这世界在不断的开始。

——詹妮特·温特森

那天,世界被一片汪洋覆盖了。

刚开始,天空中出现了一朵黑云。它皱缩在苍穹一角,很不起眼。然而片刻之后,那朵乌云就开始了移动。它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厚重,游走的速度也加快了。

我站在窗前注视着这一切,内心起伏着一种异样的情愫。

那片鬼魅一般游走的烟霭黑得深沉浓郁,就像黑色的焰火在翻滚燃烧。它从东边一直蔓延到西边,当它漫游过我的窗前时,我清楚地看见了它幽暗的轮廓,还有移动时那层像波浪一样翻卷的角边。

没过多久,天空就完全被那片黑沉沉的乌云所覆盖了。

世界坠入了黑暗。

那个时候是下午两点一刻。

骤然降临的黑暗令恐惧变得赤裸而又具体。我抬起右手,举到胸前,却什么也看不见。那一刻的黑暗不同于黑夜,它黑得彻底而又空茫,没有给光明和色彩留下一丝空隙,就像一个人紧闭的双眼。

我说不清在那个阳台上站了有多久,只记得耳边不断充斥着尖叫声和喇叭声。

我捂住耳朵,仰头注视那片庞大的黑暗,感受到恐惧在我的心底里膨胀起来,同时还有一阵难掩的兴奋之情交杂在其间,也许是肾上腺素的作用——我既觉得恐怖无比,又感到激动莫名。

就在这时,天空中出现了一点波动的色彩,像电流一样。它们在黑暗的苍穹里闪烁,像一条条皲裂的缝隙。它们在藏黑色的天幕中有节奏地律动,把天空分割成了无数块方形的格子。

随后,一股裹挟着浓重海盐味的狂风从天而降。气味瞬间裹挟了整个城市。

浮动着点点光斑的天空里出现了几个翻滚的阴影,起初让人误以为是雷暴,但紧接着,那里面传来了一阵阵巨大而有力的吼声——类似某种大型的史前生物。

我那时的感觉就是——末日来临了。但我哪儿也没去,只是这样静静地守在阳台边,汗津津的手握着电话,等着那个人打给我......

起初,所有的人都怀疑是前一晚那场摄人心魄的极光造成了这一切。我也这么认为,那天的感觉甚至更压抑,更让人窒息。这种难受的煎熬对于我来说,大半部分是因为——当天空中出现了这样恢弘瑰丽的盛景时,那个人却不在我身边。

那些彩色的光带一条条地浮动下来,在我眼前伸长、铺展,每一次天空中的色彩开始流转变化,我的心里就腾起阵阵悲凉的感觉。我渴望她的在场,同时又惧怕见到她。

许多人都说这场突如其来的极光很不寻常,因为极光现象只在高磁纬地区上空出现,对于身处平原的大城市来说,这种现象的发生很令人费解。而且这场极光从后半夜一两点开始就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早晨,从时间跨度上来说也很反常。我猜,那个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场奇观。大多数人仍处于睡梦之中,只有我被焦虑和哀伤折磨得精疲力竭,只好从床上爬起来,一个人呆呆地坐上几小时。啤酒罐被一只只清空,直到桌上满目狼藉,而无论胃里如何涨满,都抵消不了我当时感受到的空虚。

就在我脑子晕晕乎乎,意识开始感到模糊之际——天边忽然流泻出了一团闪耀的光斑。我走出客厅,来到阳台,抬头仰望凄迷的夜空。我看到天空西南方向的一角出现了几张云朵状的极光片,过了一会儿,它开始向下涌,像是一条奔腾的小溪。

幽蓝的夜幕霎时被这阵变幻的光影照得五彩缤纷,它一会儿呈现弧形,一会儿呈放射状,并在两旁不断地扩展,类似某种梦幻般的灯效——从冰凉的蓝转变成幽暗的绿,再从绿变成黄,继而又成了明亮的橘色。

真是不可思议。

我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木然仰望壮美的夜空,同时眼泪也像一条不停流淌的光带那样从脸上滚落下来。

世界第二天就遁入了黑暗。

通讯全部中断,地面的电力网、交通运输系统也瘫痪了。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他们不再待在家里,而是在街上、空旷处聚集。各种谣言也纷至沓来,其作用无非只是加剧这种恐慌。

起初,大家都以为是核战,但后来的新闻证实,全球各地都是这般景象。多地政府开始极力宣扬——这场灾难性的自然现象其实是太阳风暴引起的。

报道是这么写的:太阳产生了大耀斑和巨大的黑子群,黑子群释放的气体和带电粒子与地球的磁场发生了撞击,从而形成了磁冲击波,随后就引发了这场地球磁暴。极光只是它的衍生物。至于世界为什么会遁入黑暗,谁也解释不清楚——可能是因为太阳风暴,也可能是其他原因造成的。而各国科学家正在紧锣密鼓地探究这场磁暴灾难。

不过为了安抚人心,他们都说这场灾难会很快过去的。他们相信这只不过是太阳活动周期性的正常表现,对地球造成的影响微乎其微。尽管可怕,但完全没必要恐慌。

果然,过了大约二十个小时后,天空豁然明亮了起来。

不过,世界只是短暂地恢复了秩序。

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惨白的云雾一直缭绕着,回旋在天际。

这股烟气缭绕不去,纠缠往复。我吃了早饭以后就一直坐在阳台观望。信号时好时坏,我不知道该不该拨通那个号码。

在经历了让人压抑、肃穆的五小时后,天空竟然被一片迅速蔓延的云海给重新覆盖了。

云是黑色的。

于是,世界又再一次坠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我在一片喧哗的噪响中屏住呼吸,感到心跳的声音很响,像鼓点一点锤击着我的胸膛。庞大的黑暗正带着令人窒息的力量席卷而来,周遭刮来的风带着奇妙的海盐的味道。

温度时高时低,热风和冷风穿插着掠过我的皮肤。

我合上眼帘,倾听着这个世界的动静。

然而,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那张脸又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橙色的、锯齿状的,带着专注表情的脸。

飓风正从东南的某个方向吹来,气味潮湿厚重,仿佛那是从太平洋刮来的季风。它把我的头发往后拂去,一种异样的温柔触感。

他的眼睛占据了脑袋的大半部分,悬挂在低低的前额上。眼睛里面没有虹膜,黢黑一片,仿佛流转着一潭深邃莫名的湖水,时常给人一种窒息感。

他的双手还像记忆中那样,紧紧地攀住窗框的一角。削长的脸窥视着屋子里的一切,窥视着我。它的嘴刻薄地抿成了一个小圆圈,周围起着橘色的皱褶。

他守候在模糊的窗外,无法察觉,也不被打扰.....

一阵尖利的哨声把他的脸从中间撕裂——那副画面从我脑海中骤然切断。接下来,断断续续的警笛声和防空警报声接踵而来。

我急忙睁开眼,面前仍是一团模糊不清的黑色,只有苍穹还在释放着微弱的光照——然而,头顶的天空已经被切割成了无数块方格子,光照则来自格子边缘的银色电流。

我朝漩涡般的街区中心望了一眼,那里有一片深色的波浪正在涌动。杂乱的人声混杂着汽车尖锐的喇叭声从其中翻滚而来。声音在漩涡的边缘游走,像湖面上碎裂的涟漪般震动着。

整个城市被包围在了恐怖的音浪里——而似乎为了契合这个阴郁至极的时刻,天空忽然开始呻吟起来。

一阵阵嘶鸣声正从那些方格子里流泻出来,听上去很蛮荒、酷似猛兽的声音,而且仿佛被扩音喇叭放大了十倍不止——声音如雷暴般滚动在电光四射的云层里。

一时间,天空仿佛变成了汪洋,而且是正在酝酿风暴的汪洋——那里电流交错,巨浪翻滚。

世界在这一刻终于天翻地覆了。

不管透过阵阵声浪,城市里的高音喇叭还在传递着什么安抚人心的话,如今都淹没进了这场晦暗的风暴中央——我们每个人都置身在这场毁灭性的灾难里,逃脱已经无望。

那阵气味咸湿的飓风似乎也在印证这一点,身处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闻到了。也就是在这时,刚恢复不久的电力彻底中断,高音喇叭发出的微弱哀嚎戛然而止。

A市被瞬间包裹在了混乱的尖叫与无止境的黑暗中,像一锅烧糊的粥,散发出恐怖与哀痛的焦臭味。

我以为就这样了,世界将会在这一刻终止。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我犹豫着现在要不要打个电话,左手就这样拽着手机,直到它在我手中变得滑腻腻的。我想,再打一次也无妨,即使我知道那个人肯定跟她在一起,即使害怕,也在共同度过这个恐怖的时刻。这个想法让我心生妒忌,把刚才我对末日堆砌好的恐慌又重新击垮了。想到我们最后一次的通话,我有点犹豫。

但这一次不同。

这可能是世界末日啊。

我为自己找出的这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感到欣慰。于是快速地把屏幕滑开,找到最近的通话名单。

电话接通了,像是有一把手枪正在喷射电流,带着紧张的刺痛感一直传入我的耳膜深处。

线路是一片忙音。

我站在这个阳台这么久,见证着末日的到来,心里却压根儿没想到这回事。我满脑子都在想着要不要打这个电话。以一种全新的理由,以另外一个借口。但是通讯两天前就中断了,我还在傻傻地纠结这个问题。

一声悠长的哀鸣忽然从空中滚落下来,在城市上空炸响。我惊慌地朝天空望去,看见一道晦暗的椭圆形阴影摇摇摆摆地滑过了厚密的云层。

紧接着,它的旁边开始飞出很多红色的小点,密密麻麻的,像是几十部红外射线的灯口。那些光点散落在天际,仔细看才发现,其实是一台台军用飞机。它们飞得很高,在黑压压的云层下面盘旋。我的眼睛注视着其中一台离我最近的飞机,它在西北方朝靠近市政大厅的位置越飞越近,机翼在逐渐上升的过程中微微晃荡。然而,在它快要接近它的同伴时,机翼却忽然剧烈抖动起来。

不止这一架,其他正在飞往云层高处的灰色军用直升机全都摇摇摆摆地偏离了原来的轨道,仿佛靠近方格状的那层气体中有翻滚的气流或是隐形的阻力。不多时,令人恐怖的场景就发生了。

几十台闪烁着红外线的军用飞机全部笔直坠落,一些飞机在半空中就起火了,机身被熊熊奔腾的烈焰所包裹,像一根根燃烧的火柴。一时间,整个空中都充斥着快速坠落的飞机残骸,像是一场奇异的流星雨。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视野里满是飞舞的火星和金属碎片。现在是下午三点半,但整个世界却仿佛被温柔的夜色轻轻摇晃着。夜色中尽是刺激而荒诞不经的梦境。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该有多好。

从你说再见的那时候开始......

我的视野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块硕大的金属碎片,它朝我笔直冲来——当它距离我的脑袋不到半米的时候,我清楚地看见了它破碎的切口和边缘的一排螺帽。红光反射在上面。我想我的意识一定在那一刻迟钝了,来不及躲闪。我只是感到脑门上受到了一个猛烈且尖锐的撞击。

紧接着,世界仰面朝上,我的黑暗和它的黑暗混杂在了一起。

杰克·朗坐在幽黯的客厅里,手里握着一罐福佳白啤。那罐啤酒早就过期了,不过我来不及告诉他。

他翘着二郎腿,那只横跨在大腿上的右脚时不时地踢一下板凳。他目光有点涣散地朝我投来阴郁的一瞥,让人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每当他陷入微醺状态,或者让他遇到烦躁不安的事情时,脸上就会露出这幅表情。

我等他先开口,不过他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从阴影里走出来,在阳台边停下。

“噢,我们这次真的要完蛋啦。”他冲着天空颇为云淡风轻地说道。

杰克转过头来看我,红色的卷发在灰亮的光线中有些透明,泛着银色的光。他深邃的眼窝下有两只厚厚的眼袋,那双薄荷色的眸子在往我的脑袋上打量。

“别一脸苦相了,你的伤现在好不好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他嘴角上扬,露出了一副狡黠的神态。

三小时前,是他找上门来。在对着大门一连串有节奏的锤击之后,他决定破门而入,结果发现我仰面朝天倒在阳台边,额头被一片巨大的金属残骸击中,裂口的地方血流不止。

“我救了你一命,你得好好报答我。喂,你听见了吗?要不是我及时发现,你早就死了。”他在我醒来之后不停念叨。

杰克是美国人,是我在纽约留学时认识的。他读的是中文系,我是商系,在第二年的公开课里,我选修了一门环境生物学,每周四的上午在一个大阶梯教室里上课,我们在这里相识。那一届的亚裔学生很少,我虽然也有自己的圈子,却始终没有和任何人有深入地交集。

每次上课的时候,杰克都坐在我的右下方,正数第五排靠窗的那个位置。有时候琥珀色的晨曦从窗外渗透进来,就会反射到他那一头浓密的红发上,使它们看起来像一团发光的火焰。我对这门课一点也不感兴趣,大多数时候思想都是游离的,而他那顶熠熠生辉的卷发那么扎眼,所以就常常地把我的注意力也吸引过去。

讲课的史密斯教授是位戴眼镜的小个子女人,她才华横溢,授课方式也很独特。虽然个头矮小,却有一种在常人身上很难见到的爆发力,她就像一座小火山,不停在喷发,恨不得把靠近她身边的人通通点燃。有时候她目光敏锐,就会察觉到我在走神。一次她竟然发现我在盯着杰克的头发看。

“肖先生,朗先生的后脑勺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吗?”她从讲了半截的生态学概念中抽离出来,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整个教室顿时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杰克转过头来看着我,这是我们第一次目光交会。他用一种迷惑的眼神在我脸上打量了一下,紧接着教室里传来了一阵哄笑。我听见有人在讲“肖爱上了朗”之类的话,托尼在第二排转过身来,朝我做了个亲嘴的姿势。他上翻的厚嘴唇高高地嘟起来,砸吧砸吧地发出令人作呕的声音。这副嘴脸让人看了火冒三丈,但你又无法跟他起正面冲突,倒不是因为他的身材与迈克·泰森有的一拼,而是他生来就有一股旺盛的精力,足以让一场口水战演变成无休止的纠缠。谁又有这些闲工夫跟他计较?这也正好归结了我那段时期的心态:顺其自然,得过且过。不想招惹太多麻烦,也不想从其他方面去丰富这段留学经历。但有时候,命运却会为你自动添加一些凌乱的素材,譬如把一个人突然带到你的生命里,如同往静谧的湖面投掷了一颗石头,有时候石头很大,会荡起漩涡一样的水花。这些事情你也同样避免不了,谁也说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不过石头最终会沉下去,只有永远沉到了幽谧的湖底,你才会知道它的到来是有意义的。

跟托尼坐在一起的是他的跟班,卢卡斯、乔纳森和本。托尼做完这个姿势,他们立即发出一连串附和的大笑。我突然觉得窘迫,这时候再看到杰克,我以为他会因为无端受到这场取笑的牵连而烦躁不已,不过他只是困惑地看了看我,接着明亮的眼睛突然漾起一丝笑意。那时他的笑容看起来很温暖、很随意,让人感觉像是在不经意间被一束散落的阳光给击中了。

后来,我们成为了挚友,是在这件事发生的第二周。

那天是学校组织的圣诞晚会。

晚会的现场在学校主楼的活动厅里。接连几个礼拜不断有搬运工把装饰用的材料送过来,汽车倒车时兀然抖动的声响在寂静的冬日下显得很呆板,除此之外还有管理人员嘈杂的对话夹杂在其间。这些声音总在凄冷的下午绵延不绝。没有公开课的时候我因为寒冷所以不常外出,室友拉什是一个积极的社团分子,他兼顾了多个社团的组织工作,所以闲暇的时候基本见不到人,空荡荡的宿舍通常只有我在。这也好,拉什在的话整个屋子都闹哄哄的,要么有古怪的灵乐满屋飘荡,要么就是他看书时大声疾呼,总让人头皮发麻。

不过抛开这些聒噪的举止不谈,拉什却是我在大学交到的第一个最真挚的朋友。他从不试图伪装,也从不麻烦别人。不管你遇到什么烦恼,事无巨细,他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帮忙。后来杰克跟我说,拉什不过是一个爱管闲事、很八卦的人。而他怪异的癖好也常使他背负一些可怜的骂名,但拉什似乎从没在意过。我跟杰克认识,最初也是通过拉什。

我的公寓就在主楼的对面,卧室的窗户斜对着大楼阴沉的屋檐和高耸的尖顶。当这些运送材料的声音顺着庞大的屋脊蔓延过来时,我放下手中热气腾腾的茶杯。周围很寂静,窗隙间透出来的空气很冷冽。今年纽约已经下过三次雪了,铲雪车每天都在校园外清扫夜晚降下的新雪,然而即使外围没被积雪覆盖,还是能感受到景物被寒霜给凝固住了,任何气息的流动都将变成稀薄无力的挣扎。那些细小的声音似乎在徒劳地填塞眼前的空寂感,却反而加深了它的无边苍茫。

茶杯的热气开始顺着我的腹部往上腾起,一直拂过了我的鼻尖和脸颊。

我望向阴暗的主楼,它的轮廓与周围的色调天衣无缝地切合在了一起。在这幅阴沉的画面周围有一圈细微的光线,起初还不易察觉,但在眼眸聚焦的当下却变得清晰了起来,接着越发明亮。它像一根丝带般逐渐把整栋建筑都聚拢了起来,我不禁被这束迷蒙的微光给震慑住了。原来那圈光泽来自云层里流泻出来的一缕斜阳。它还没有完全突破云层,太阳的形状只是略微隐没在淡薄的云朵之上。

它形成了一个规则的圆形,不大不小的,很像一只眼眸。

“诶......你没事吧,好像脑震荡了?”杰克从幽暗的电梯间探出身子,乜斜着眼睛看着我。他深棕色的夹克卡在了消防栓翘起的一角上,他一把将它从上面拽了下来。

“我觉得还好。”我摸了摸贴着纱布的额头,忽然感到周围的空气滞闷了起来。“过道里太暗了。”

“电梯下不去,整个公寓都停电了。我们只有走楼梯……天呐,二十三层。”他仰着头,原地晃了一圈。

世界真的走到尽头了吗?

我还是无法确信,它只能是处于假设中的事物,呈现在电影里的场景。

因为没有手电筒,于是我和杰克便在楼梯间跌跌撞撞的行进。我们的脚尖摸索着,唯恐踩滑一跤就跌落下去。他的声音一直在我下方,抱怨着黑暗和看似永无止境的阶梯。

“我们走得太慢了,这样走两个小时都出不去。”

“你想死的话就走快点吧。”我试图与他汇合,即使他的声音近在眼前,但我的两手却完全触摸不到他的身体。

“我好歹刚刚救了你一命。”

他话音刚落,楼梯间突然爆发了一连串嘈杂的响声。

楼梯拐角处有一道模糊的光线。一群人正从那里蜂拥而出,光线来自他们身后敞开的门扉。这些人都是大楼里的住户,此刻大家都一窝蜂地涌进了走道里。我和杰克都被突然其来的噪响给吓了一跳,当即呆立在原地。我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在黑暗中看见晃动的脚跟在拐角处一闪而过。洪亮的喊叫与喧哗像一股潮水迅速穿透了幽寂的空间。

“大家不要慌,扶着墙走!”有个中年男人正试图压过周围的声音喊道。然而,一个女人跌倒的惨叫声立即淹没了他的呼喊。紧接着楼梯间不断传来倒地的哀嚎声,他们彼此重叠的身体躺在看不见的黑暗里,哀痛的惊叫在其中此起彼伏。

我背后的墙壁持续传来震动的回响。这些人也跟我们一样想从公寓里逃出去。但黑暗、混乱和恐惧让秩序一下子瓦解了。大家都在尖叫中没命地往下走,踩踏的轰响像一排浪,在一阵无法遏制的慌乱中朝下打去。

就在我愣住时候,黑暗中有一只手拽住了我。

“肖淞文,跟着我。”

是杰克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们干嘛非要走出去,出去了就能躲过世界末日吗?说不定外面更糟糕。”

“我想去找杨佑希,只要确定她没事就放心了。”我们稍微走快了一些,有一两个人从我们身边飞跑下去,一袋软乎乎的东西撞上了我的大腿。他们的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我没听错吧?你让我冒着生命危险出去就是为了找你的前女友?!”

杰克的气息喷到了我脸上,那是一股香烟和啤酒混杂在一起的刺鼻味道。

“你不明白,我联系不上她。”

“她有男朋友了,用得着你管吗?”

我刚想辩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纵使已经有一个人替代了我的位置,为她担惊受怕的责任也从我身上卸下了。即使非要承担,大概也会很寂寞、很勉强。但这是一种累积起来的习惯。我还无法接受现实把我们彻底地一分为二,从今以后再无交集。

我这么做其实大部分还是为了自己——纯粹是为了让习惯能得以施展。

“真是鬼迷心窍!”杰克怒骂一声。

我们沿着出口的绿色通道标识大步往前,连跑带跳。终于拐入了楼层的尽头。

我们停在一楼的电梯口。杰克在我前面双臂一挥,喘了口气。

让人感到不安的是,公寓外面仍旧漆黑一片,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隐藏在前方。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阵夹杂着浓烈海盐气息的风刮了过来,这阵湿冷的风瞬间裹挟了一切。

街道很暗,但隐约还有一些斑驳的亮光。它们来自汽车灯和一些手电筒光照,但还有一部分来自天空的颜色——从黝黯中透出来的微茫光线,诡谲地在云层间闪烁着。我看到杰克的皮夹克被风吹得鼓鼓的,他火焰一般的头发此刻翻腾了起来,看起来像在熊熊燃烧。

“这是什么味道?”他在停顿许久后问我。

“海洋。”我不暇思索地回答他。

我们拐过一处小区,平时总是紧闭的深色铁门此时大敞着,若有似无的光线从四周聚集过来,照亮了马路中间一片衰败、狼藉的景象。

无数辆汽车停在道路中央,司机和乘客明显从里面逃了出来,车里空空如也,车门敞开着。还有一些车辆发生了交通事故,车身严重变形。远处还有银光闪闪的玻璃渣和凝固的深色血迹。

几个人惊叫连连地从我们面前跑过,其中一个男人拎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书包,在跑动的过程中一步三回头,眼睛还时不时地瞅瞅天上。另有一位体型硕大的阿姨,跑步时整个身体都在不由自主地晃荡——她的手里、腰间和背部都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他们两个都跑得很吃力,在经过我和杰克面前时,看都没看我们一眼。

小区里的其他住户此时也纷纷从楼道里跑了出来,他们从我们身后绕开,有一些奔向了前面的街道,还有一些则朝相反的方向走。

街上每个人不是在疾行,就是在奔跑,没有一个人停下来。仿佛大家已经得到了指引,各自都有要去的地方。这一点让我迷惑不解。

“天哪,你快看......”杰克仰头惊呼,他的头发还在飞旋的风里燃烧。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上,发现天幕中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冰蓝色闪电,它们像游鱼一般穿梭在翻滚的云层中间。一道道皲裂的银色线条规整地把苍穹切割成了无数个小方块。乌云像是有生命般地在律动,使得天空酷似一片涨潮的汪洋。

很远的地方传来了警报声,或许有什么东西烧着了,迎面刮来的风里有一股呛人的味道。

紧接着一群人朝我和杰克跑了过来。

“喂!发生什么事了?”杰克拉住了其中一位行人,用有点笨拙的中文问道。他说“生”这个字的时候卷舌太厉害,听起来很不自然。那个行人似乎被这个突然的举动吓到了,当即愣在原地。他是一个瘦弱的年轻人,脸上布满了星罗棋布的痘印。也许是出来得太匆忙,他的脚上还穿着棉布拖鞋,不过有一只已经跑没了。

他没有理会杰克,只是眼睛径直朝向我:“南湖公寓着火了!”

他只说了这一句,就甩开手继续往前跑,那只光着的脚与穿鞋的脚搭配得十分协调,毕竟逃命更重要。

我的心沉了一下,脑袋像是有电流在通过。

杰克转过头来看着我。

“杨住在那里,对吧?”

圣诞舞会的那天晚上又下了一场雪,新雪像橡皮擦那样遮盖了原先散落在地上的污渍和碎屑。那是之前的准备工作中留下来的。我在温暖的主楼大厅里一张皮革沙发旁伫立着,玻璃窗就在我面前,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学校正门外的远景。外面的世界虽然灰凉,却被那层洁白的新雪映衬得分外柔和。仿佛世间的一切都能在此刻重头来过似的。而夜晚的降临更增添了它的神秘感,那是一种精神上的悄然出轨,游离在漫天飘零的雪花之中。在这种情景下,它可以肆意地进出每一个遗落的时空。

落地窗反射出了圣诞树高大的影像,它在我的右手边。琳琅满目的彩灯与挂饰在墨绿色的枝叶间闪烁着,与头顶上的一串条形灯泡交相辉映。它们全都是浅蓝色的,排成了一条酷似银河般蜿蜒的光带。

就在我望着窗玻璃的反光出神时,忽然感到背后有人走了过来。因为圣诞树被一个敦实的阴影覆盖了,那个人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过头,看见了杰克。

“你好啊。”他手里拿着一杯蛋奶酒,身上穿的套头毛衣也是淡黄色的,头发因为刚抹了发胶而被服帖地拢在脑后。

“先说明,我可对你不感兴趣。”他颇为得意地说道。

“噢,是吗?你这样说真让我伤心。”

他仰头大笑了起来,身体也跟着摇摆了起来。我觉得这幅姿态充满了童真,他的笑也十分具有感染力,你能从里面听出一种自然流露的感情,没有掺杂任何刻意或恭维的成分。他是在通过这种笑声传递友好的讯息,而不是单纯地被什么事逗乐了。

他把头低下,从牛仔裤的后袋里摸出一张卡片。

“这是我们的剧团。每周五晚上七点,我们会排演一出戏剧,不是齐格菲歌舞团那种剧,就是一般的短剧而已。”他说完冲我眨了眨眼。

“好,有空我会去看看的。”我接过了他的名片,很惊讶现在还要有人在给自己的社团做宣传。

“如果你还没参加其他别的什么社团的话,可以考虑加入我们,要是唱歌不行,总可以做点其他的。”

我不想太扫兴,所以只是敷衍了一下他。或许他也是那种积极的社团分子,跟拉什一样。

“我会考虑看看的。”

他眉毛一扬,却没再说什么。

这时,学校的管乐队开始在会堂的舞台上奏响今夜的第一首歌。灯光爬满了周围的墙壁,像是起了泡沫。

“舞会开始了。”他用一只手举起乘蛋奶的酒杯。“跟我来,我有几个朋友要介绍你认识一下。”

还来不及回答,他就先我一步踏入了拥挤的人流中。我只好跟着他,在一对对翩翩起舞的人群里侧身移动。

我们越往舞台中心靠近,铜号和大提琴震颤出的沉闷音阶就越发空灵起来。它用一股沉静的力量包裹了整个喧嚷的大厅,持续不断地用一种舒缓的节奏敲打着温浊的空气和闪跳的光影。杰克油光程亮的红发在色彩斑斓的人群中间起起伏伏。

最后,他在舞台一侧停下,回头看我有没有跟上。

我与两个痴缠在一起的情侣擦身而过(男的对着女的耳朵低语了几句,那个女的立即伏在男人肩头狂笑了起来),她的动作太大,我只好避开她的身体,歪斜着朝杰克靠了过来。

“这是扎克、莫里斯和乔什。这是肖淞文。”杰克介绍到。

扎克首先伸出手,跟我握了握。“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虽然不高,但身材看起来却很匀称。黑色的卷发像被刻意抓扯过似的,怒气冲冲地在头上支了起来。他有些腼腆地冲我笑了笑,红润的嘴唇歪向一边。

莫里斯是个表情阴郁的壮汉,留着很长的头发,他用一根皮筋把它松松垮垮地拴在了脑后。“嘿,你好。”他和我握了握手,这时脸上的线条才舒缓了一些。

乔什只是抬了抬手上的红色塑料杯,朝我点了点头。

“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回应道。也许这些人就是他的社团成员,正在可怜巴巴地通过这场舞会寻找新成员,而我就是他们的理想对象:外国人,不合群,看起来急于融入某个圈子。

但我心里又并非这么想,杰克带给我的印象远不止于此。

乔什是个酷似詹姆斯·迪恩的人,有着俊朗的外表和一副桀骜不驯的姿态。他靠在舞台边缘的一排架子上,鼻子挑衅地往外翘着,薄薄的嘴唇展现出冷漠和叛逆的味道。他一只手搭在架子的一端,另一只手微微抬起来端着杯子。这时候,又有一双手伸了过来,它亲热地挽住了詹姆斯·迪恩。

“哦,这是乔什的女朋友,杨。”杰克笑嘻嘻地看着我,“说不定你们还是同乡呢。”

第7号公路已经被封锁了,说是封锁,其实是出了一起连环车祸。五六辆运送建筑材料的大卡车在公路拐角的地方追尾了,地上隐约可见两条斑驳的印迹——那些突兀的,因为轮胎摩擦而留下的白色线条。

卡车停在了路中间,旁边有两辆车翻转在地,车身如同压缩饼干那样变形了,亮晶晶的玻璃渣横陈在深蓝色的沥青马路上,在暗淡的光线下闪烁出钻石般的光泽。

最前面的那辆卡车陷入了另外一辆车的车身里,好像被一拳打了上去,拳头还停留在对方凹陷的脸颊中。另外还有一个硕大的车头,已经与车身分离开来,歪斜着躺在地上,车窗碎裂出一个大窟窿,从里面能看见一只棕色的靠背座椅,但没有司机和乘客的踪影。

那个车头好像一个忧伤的机器人,因为被打扁了头而坐在地上,无精打采、奄奄一息。苍穹投下的阴冷光晕覆盖在它身上,车前灯眨眼似的一闪一闪。

杰克小跑了几步站在那片闪光的玻璃渣前,他端详了一阵,接着又转过头来。他的脸沉在阴影里,看不见任何五官。他开始说话,但我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周围的人声越来越鼎沸。汽车的喇叭声不时奏响,惊叫和呼喊此起彼伏。

在杰克的头顶,苍穹的颜色正变得愈发黝黑。那些波动的电流在其间飞窜。

一声悠长的鸣叫忽然响彻天际。不是人的声音,也不像雷暴。

“大象?”我自言自语。

“不是……好像是鲸鱼。”

我感到杰克靠近了我。但他的脸还是浸没在阴影里。他说:“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我们换一条路走。”

“你还知道其他的路吗?”

“应该有的。”

我听见他叹了口气。

“你知道的,我必须找到她。”

“找到了又怎样,我们又能去哪儿呢?我们现在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烦躁地将两手插在裤腰带上。在他背后有一簇正在奔腾的火焰,火源来自一栋9层高的办公建筑,那里好像是出入境管理处。

这些火光成了整个城市唯一的光亮来源,它们势头正旺,几乎照亮了半边天。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此刻所有的人都能清楚地看见天上的东西。

那些游动着的东西。

杰克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的头慢慢往上仰——我看见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只努力把头发向后拢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僵硬地抓扯着头发。

在苍黑幽蓝的天幕上,一只庞大的生物出现在了云层中——它的身体呈椭圆形,有着硕大的头颅和纤细的身体。它的尾部在拐弯的时候灵活地前后晃动,随着它快速地潜移,怪异的声音不时从天上滚落下来,像惊雷、也像一面震荡的大鼓。

那只鱼一样的生物潜游在厚密的云层里,因为光线的原因而无法显现,只留下了一个庞大的剪影,差不多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它的声音洪亮、邃远,带着让人惊惧的威慑力。我想,这种陌生异体所发出的声音,难免会让人联想到一种神秘、伟岸和触不可及的形象——譬如上帝和神灵。

短短两三秒钟,下面的人群就爆发出了一阵排山倒海的尖叫。他们绝望地惊呼,此前短暂的沉默似乎酝积了无穷无尽的爆发力,此刻正一股脑地要宣泄出来。声音甚至淹没了那条鱼所发出的巨大响动。

但只一会儿工夫,大鱼就游走了,消失在了电光四射的乌云当中,在光线无法照射到的地方继续潜游。

“那是什么?!”杰克终于转过头来,拼命睁大的双眼使他的脸看上去异常恐怖。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眼睛还是无法从天上移开。那条鱼一样的东西已经游走了,但它的影像还残留在那片被火光映衬着的苍穹中,就像闪电在消逝后留在人眼中的锯齿形光斑一样,仍在视觉上给人造成冲击。

世界的的确确正在遭受一场灾祸,也许远比想象中的末日还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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