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漂滋味

所有的梦想都源自内心的不甘。一颗桀骜不驯的心，始终是我们漂泊异乡的动力。锋利的石棱，在被生活磨平时，就成了玉。成都，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有梦想，有爱情，有欢乐，有诱惑，有沉沦，有忧伤……一位普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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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乔不群。

不知我爸妈怎么想的，居然给他们唯一的儿子取了如此糟糕的名字。

乔木，秀于灌林，注定不合群？

我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在思考这问题，一直到大学毕业，独自坐在溽热的成都街头，手拿一根老冰棍，脑中如电影回放般盘点二十多年历程，终于笃定了答案。

我那六零后老爸自诩胸有文墨，只顾期望儿子鹤立鸡群，却忽略这名儿冥冥之中注定孤独的意味，实属他当老子的臭摆，大有用力过猛之嫌。

事实亦如此。

在每个学龄阶段，我在学校结识的死党就没超过四个。

现在模糊记得，幼儿园有个羊角辫子丫头常常跟在我屁股后面，嚷着一起玩耍，如今连她长啥样儿都不记得了。

读小学时，我这个门门考满分的优等生，却和那个全级倒数第一名名叫崔锋的家伙形影不离。

初中同学中，谁也看不惯我，我也看不惯谁，稀里糊涂过了三年，只记得长相甜美的外语老师常常叫我去办公室，偶尔得到一个又红又甜的苹果。

高中期间，我在游戏厅认识了隔壁班的两个富家子弟，一个叫夏熙阳，一个叫罗光凌，成为名冠襄城中学的“三贱客”。后来，夏熙阳赴海南读大学，罗光凌考上BJ某著名学院。从此，我们天各一方，偶尔在《英雄联盟》中聚首。

我老家位于中原地区名叫襄城的地方，父亲是某镇党高官，在当地混得风生水起；母亲则是县财政局干部，上班朝九晚五，日子过得平淡，却小富即安。

九年前，他们毫不掩饰脸上赤裸裸的失望，将儿子送上前往成都的高铁，连句叮嘱话语也懒得说，手挽手转身离去，就像朝天上放飞一只纸鸢，撒手不管了。

我坐在车厢靠窗位置，无悲亦无恋。

我前去就读的大学不是985、211，虽是二本院校，但挺有名气，并不似睡在上铺的胡东胡说八道那样，“他娘的就一野鸡大学而已”。

其实，不是我读书不努力，而是高考前一周，我莫名其妙恶心呕吐不止，任由老爸动用个人资源找了襄城最好医生，也没能让我精神振作，依然一摸书就想吐，成天昏沉打瞌睡。

说来也奇怪，高考结束那天下午，我走出考场，虽然完全不记得在考卷上写了些啥，但是怪病自然痊愈，看见人群中穿着短裙子的姑娘们，又觉得自己生龙活虎了。

查分那晚，我坐在游戏室，正和夏熙阳、罗光凌如痴如迷地玩着《魔兽世界》，就连老妈打来电话也是心不在焉的，自然对她欣喜报出的“521”的分数毫不在意，只是嗯嗯两声就挂了电话，继续就着耳机话筒将猪队友骂得狗血淋头。

爸妈密谋好多天，最后选择了成都某所大学。

我完全理解他俩恨铁不成钢的心态，毕竟按照几次摸底考试成绩来看，不说清华北大，考上河南一本院校应该不成问题，可他们的儿子就是这么不争气，仅勉强考取一所二本院校，而且还是外省的。

那个暑假，我几乎没怎么落屋，将老爸辛苦藏掖了十几年的私房钱挥霍一空，天天泡在游戏室，除了喝酒抽烟，还学会了打麻将。

听说四川麻将算得上国粹，今后去四川二本学校待上漫长的四年，怎能不入乡随俗？

在那个乡镇拥有绝对权威的老爸气得七窍生烟，好像又没啥办法可行，只是抬头看看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儿子，一脸肉疼地摇摇头，将藏钱的鞋盒丢在茶几上，倒背双手出门去。

老妈倒是个乐天派，噗嗤一声，笑了。

我来到成都，一晃就是四年。

同寝室的四个家伙，我最矮，刚好一米七，有些丢了河南人的脸。睡在我上铺的家伙叫胡东，贵州人，高我三厘米，说话与四川人差不多，操着一口我们听不大懂的方言。

来自内蒙古的张水像根竹竿般又细又长，差不多超过一米九，不爱笑，成天板着脸，好像谁借了他的米却还的是糠。

赵孟雷是个大胖子，身高一百八十厘米，体重也不服输，常常超过一百八十斤，像尊弥勒佛，见谁都笑眯眯的，脾气极好，当然，调戏他女朋友的时候除外。

我们四位走在一起，就像wifi信号。

大一寒假，我回过襄城，其他时间，要么留在学校寝室玩网络游戏，要么伙同三位死党到处游走。

除了九寨沟，我们几乎踏遍了四川21个市州所有景区。

或许在河南吃腻了面食，我对川菜情有独钟。乐山的钵钵鸡，自贡的盐帮菜，内江的爆炒田螺，双流的麻辣兔头……

我始终觉得，一个地方的文化，往往体现在餐饮上，没尝过当地特色菜，就等于没去过。

我和胡东相对关系更近，一来个子差不多，二来口味相当，每次吃火锅，张、赵二人挥汗如雨，辣得难以下咽，唯有我俩大快朵颐，直呼爽歪歪。

除了吃，四川女子更是一绝。

不像中原女子，川妹子长得委婉，水色极佳，只要她们不开口说话，任何男人都抵不住那份光天化日下都能激发的雄性荷尔蒙。

赵孟雷和张水对此嗤之以鼻，惹得我和胡东不得不来一番苦口婆心的启蒙教育。那两位来自北方的家伙，纯粹他娘的大老粗，只对胸大腰粗的姑娘感兴趣，真是没品没味。

话不投机半句多，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各行其是，我俩爱我们的四川姑娘，他俩喜他们的北方女子，从此井水不犯河水，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成都酒吧林立，像座座猎场。玉林路那家小酒馆，后来被一位只比赵孟雷名字多一个“孟”字的歌手一唱成名，几乎所有蓉漂者都趋之若鹜，一到华灯初上，即便掏空腰包也要去坐坐。

只是，我们挖空心思，也没能见到赵雷说的那个老板。

除了我，他们仨在不同时段不同酒吧都有所斩获，就连性格内向的张水看来的目光也透出几分怜悯，气得我七窍生烟，忍不住挠裆，当下和裆下都很忧郁啊。

真不是我故意清高，也不是我不想姑娘，而是不愿将处子之身付之风尘，自诩尚有几分底线，尚不足以沦落于斯。

赵孟雷走马灯似的换着女朋友，从酒吧艳遇到清纯学妹，一个比一个胖，也一个比一个高，时不时摸着淤青脸颊唉声叹气，说虽然吃着肉了，但是又被胖揍一顿。

我们一直深恶痛绝吃独食，定要揭开那厮伤口撒把盐，还要问疼不疼，否则不足以平民愤。

赵孟雷一脸幽怨，说了句让我们笑了整整四年的经典语录，“未必还能让你们摸一把不成”？

我憋住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的”。

那位东北大汉二话没说，当即将我这中原小个子狂揍一顿，只差老子没有跳窗跑路了。

说到读书，我们其实挺惭愧的。

四个家伙期期挂科，最后采取技术手段才勉强通过补考。

学业如此不堪，家中生活费自然是叫花子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我们常常月末身无分文，只能靠借钱才能勉强度日。

无论生活有多拮据，我们照常白天睡懒觉，晚上泡酒吧只喝杯廉价啤酒，然后去网吧通宵鏖战。

后来被那个胸大腰粗的辅导员柳月月数次找去谈心，我们多少有些收敛，不过免不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周顶多两天去了教室。

出乎意料，瘦若竹竿的张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居然拿下了柳月月，我们大呼“胖瘦相得益彰”，从此不用担心拿不到毕业证书，然后请“功臣”喝夜啤酒，庆祝到天亮。

于是，我们又回到最初生活状态，除了不去教室上课，几乎哪里都去，啥事都干，好像只图一个“乐”字，浑浑噩噩，像流浪汉。

2017年，初夏。

在其他同学都外出实习的半年时间里，我们每天花销三十元吃住在游戏厅，终究还是意识到，大学毕业了。

毕业前那个晚上，我们买了两件啤酒、一把烧烤，盘腿围坐在校园那棵榕树下，破天荒的集体沉默，只顾喝酒。

喝到最后，大胖子赵孟雷率先破防，像个梨花带雨的娘们，哭得满脸都是泪。

那晚，四个人都哭了，很伤心。

大学四年，我们像个败家子，将青春时光挥霍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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