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孩儿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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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山，山。莽莽苍苍的群山，像牛群似马帮，在广漠的南疆原野上奔腾，追逐，嬉戏，撒欢。

在这崇山峻岭中，荆棘丛生，古木成林，遮天蔽日，是虎狼出没，猿猴群居，人烟稀少，村寨难寻的地方。走了一日两天，也难以找到落脚的住所。

在这万山丛林中，有一座拔地而起的孤山，形状象飞马，名叫飞马山。那山头象昂起的马头，高高插入云端；山尾是一道长长的向上翘起的山梁，酷似飞马的长尾，斜指蓝天；山脚分成四道山梁，好象飞马的四只长腿。在飞马后脚右边的山坡下，有一座小小的村寨，名叫飞马村。

飞马村是一个壮族村落，村民都是清一色的壮民，他们世世代代都在这里劳作，繁衍。村旁有棵老态龙钟，须根飘拂，枝叶繁茂，四季常青，象把绿色大伞的古榕。古榕下，有个人字形的小茅棚，棚里住着一对贫苦的壮家夫妇。他们成婚已经九年了，还没生养，盼星星，盼月亮，盼望早日生个胖娃娃，可是，铁打肝肠也想断，铜打眼睛也望穿，却盼不到孩儿的影子。

直到第十个年头的春天，福星才降临——就在那天晚上，公鸡刚刚啼过头遍的时候，村里有人清清楚楚地看到，西边天空有颗亮晶晶的大星子，突然飞了起来，拖着一根长长的尾巴，划破了天际，降落到这棵大榕树下的茅棚里。当时，茅棚里便传出一阵“呜哇——呜哇——”的婴儿啼哭声。原来是小乖乖莫一呱呱落地了！茅棚里的壮家夫妇，好象捡得金猫一样，笑得合不拢嘴，逢人便说：“嘿嘿！我们家也有小宝宝啦！”

说来也奇怪，小宝宝莫一却与别人不同，别的小孩，半岁才能咿呀学语，一岁才能摇摇晃晃学走路；可他落地三朝就会笑了，三个月就会说话了，五个月就会扬手奔跑了，他长得墩墩实实，未满周岁，就长到三尺高了，红扑扑的圆脸上，长着宽嘴巴、高鼻梁、浓眉大眼，一对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珠，好象沾着露水的亮晶晶的黑葡萄。他挺爱笑，一笑起来，两边嘴角就自然地显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十分逗人喜爱。

俗话说：“柴多火焰旺，饭足人粗壮。”小莫一之所以长得如此结实，与他惊人的饭量是分不开的。别家的小孩，每餐吃不到半碗饭，可他一餐却要吃五大碗。开头，爸妈眼看着宝贝儿吃得如此香甜，心里象是灌满蜂糖一样，甜滋滋的；可是，后来天长日久，儿子的饭量越来越大，父母生活的担子就越来越沉重，不得不发愁了。一家三口人全靠打柴换米度日，正是：

挑柴扁担颤悠悠，

米筒挂在扁担头，

打柴换得半筒米，

尖嘴老鼠又来偷。

苦胆泡进黄连水，

无米下锅全家愁，

老鼠进灶去生仔，

半边烂锅挂墙头！

一条崎岖的山道，象一条黄色的飘带，从云端飘下来，落在高高的山巅上，向山坡上、山脚下伸延。一个身材魁梧、光着膀子，肩上扛着一根青桐木扁担的中年汉子，正大步噔噔地从山巅上走下来。他一面用破衫当手巾往脸上、颈上擦汗，一面摸摸吊在扁担头的米袋，心想：“这两筒米是用两大捆干柴换来的，是全家三口人的救命粮哇！这几天因为大雨滂沱，山路泥泞，无法砍柴换米，家里已经两天揭不开锅了，我的心肝宝贝儿一定饿得发慌了，儿他妈也一定望眼欲穿了……”

他赶了大半天的山路，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咕噜响，双脚也早就困乏无力了，本想坐在路旁的青石板上好好歇一阵，可是，一想起家里等米下锅，便顾不得劳累和饥饿，不敢休息片刻，只好提起精神，加快步伐，向山下走去。

己是晌午时分，可莫一妈还没有米下锅。她几次探手去摸米缸，可米缸里空荡荡的，好似用水洗过一般，半颗米也没有。她生了三次火，烧开了三次水，始终等不到莫一爸换米归来，煮不成半碗饭一碗粥，给宝贝儿充饥。一看到低头皱眉的儿子，心里就象是被刀割箭穿一般痛。她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在茅棚里转来转去，一会儿，又走出茅棚去了。

莫一妈站在村头的高坡上，手搭凉棚，踮起脚跟，翘首远望，望呵，望呵，几乎望断了山路，望矮了石山，望穿了双眼，却始终望不到丈夫的影子，她失望地低下了头。正想转身走回茅棚去的时候，双眼泪汪汪的小莫一哭奔上来，他一头扎进阿妈的怀里，双肩不住地抽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按着肚子，哭诉道：“阿妈，饿！我饿！我要吃饭！我要喝粥……”

莫一妈无限深情地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肩头，十分难过地说：“小乖乖，妈知道你饿了。听妈的话，别哭！再等一会儿，阿爸就换米回来了，到时候，妈给你煮白花花的米饭，让我宝贝儿吃个够，好吗?……”

小莫一肚饿难挨，双脚跺地又呜呜地哭了起来：“不，我饿!我要吃饭!……”

“小乖乖，我们先回去吧！”莫一妈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拉着儿子走回茅棚去了。

回到茅棚后，小莫一依然哭闹不停，他含着眼泪，张着嘴巴，按着肚子，问妈妈要饭吃要粥喝，可是，做妈妈的到哪里要饭要粥呢?今早天没亮，阿爸就上山砍柴换米去了，如今还没回来，家里己经两天无米下锅了。没法子，妈妈只好扛着一把锄头，挽着一只破竹篮，牵着小莫一，摇摇晃晃地到深山老林里，摘野果挖山薯去了。

小莫一跟随妈妈来到了深山野鼻里。啊！满山满嶤都是野果，有手指头大小的，圆圆的，紫黑紫黑的稔子果；有雀儿蛋大小的，白里泛黄的牛甘果；还有许许多多不知名的野果。妈妈在树上摘来两把野果，母子俩便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小莫一肚里塞进了东西，浑身又来了劲，他蹦蹦跳跳地跑到树林边去捉蝴蝶。

莫一妈在乱石坡上挖山薯，挖呀，挖呀，挖了一坑又一坑，始终挖不到半个山薯。她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额上冒出了一颗颗豆粒般的汗珠，双手软绵绵的，锄头举不过胸膛，两脚不住地打颤，站也站不稳了。她本想放下锄头歇一歇，可是，为了填饱宝贝儿子的饥肠饿肚，只好咬咬牙，鼓鼓劲，使尽吃奶的力气，挥着锄头，继续挖下去。一会儿，突然两耳轰鸣，双眼发黑，天旋地转，“扑通”一声，昏倒在地上，手中的锄头甩出几尺远，嘴角冒出白沫，嘴唇轻轻动了几下，心里在呼唤：“我的小乖乖，快回来哟，快回来!……”

年幼无知的小莫一，怎知妈妈已经昏倒在山边。他依然兴高采烈地在树林边追逐花蝴蝶。那两只花花绿绿的大蝴蝶，张开花翅膀，飞过花丛，绕过大树，在五颜六色的花丛中缓缓飞行，时隐时现，好似有意跟小莫一捉迷藏，逼得他舞着双手，四处奔跑，跑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还捉不到一只，他好不服气，依然紧追猛赶，不知不觉跑进了茫茫的原始森林里。

嘿！这原始森林好宽好宽哟！看不到头，望不到尾，莽莽苍苍。树下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好象是一层蓬蓬松松的棉花，踏上去软绵绵的，十分舒服，前脚陷了下去，后脚又被弹了上来，多么有趣呀！小莫一就在这片富有弹性的枯枝败叶层上奔跑。有时也停下脚步，抬头望望树顶。这大树，好高好高哟！仰头望上去，头上的小帽子滑落下地了还望不到树顶。只见一条条又粗又长的山藤，在大树上缠来绕去，好象一条条正在昂首摆尾，互相凶猛争斗的大蟒蛇，令小莫一看罢不禁毛骨悚然。

森林深处，一只人熊婆正在寻觅食物。她那乱蓬蓬的棕色的长发披散在双肩上；那大而长的双奶，好象两只老水瓜悬挂在胸前，她走起路来，左右摇晃，两只长奶也随着有节奏地摆动着，全身上下毛茸茸的，两眼突突的，牙齿翘翘的，嘴巴宽宽的，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人人见了人人怕。

人熊婆猫着腰，躲在大树背后，两眼注视着前方，突然发现一只山兔跑过来，她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准了，双手扑下去，抓住山兔的两只耳朵，将它往上一提，眼看着那只山兔的四只脚不住地挣扎抖动，人熊婆那对红眼睛不停地眨巴着，她随即高兴得狂笑起来。她将山兔的两只后腿抓牢，使劲一撕，那只肥山兔便被撕成两片，她右手拿着一片往嘴里塞，嘴角血淋淋的，也不擦一擦，只顾津津有味地咀嚼着。

人熊婆吃完那只山兔，便摆着毛茸茸的双手，大大咧咧地向前走来。她突然发现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在树下捉蝴蝶，高兴极了，心想这下可吃上一顿美餐了。

被人熊婆发现的男孩就是小莫一，他正玩得入迷，根本没发觉人熊婆来了。老奸巨猾的人熊婆悄悄地走到他的背后，张开双臂，紧紧地把他抱了过来。

小莫一扭头一看，发现这满脸是毛的人熊婆，吓得尖声大叫:“阿妈——阿妈——快来呀——”

人熊婆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摸着他的头，假惺惺地笑道：“哈哈，小乖乖，别怕！别怕！我就是你的妈妈！”

小莫一看见人熊婆还会说话，更是又惊又怕，他拼命地挣扎，双手狠狠扯着她的长发，两脚不住地踢着她的肚皮，声嘶力竭地说：“你快放开我，你不是我的妈妈！……”

“你的妈妈已经死了，我把你带回去，给你吃好的、穿美的，从此，你就是我的小宝贝，我就是你的好妈妈。”人熊婆边说边把他背走了。

人熊婆把小莫一背过一片又一片森林，翻过一道又一道山梁。小莫一一路挣扎打闹，她全不在乎，好似背上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猎物，只顾往前奔跑。

小莫一的衣袖和裤管，被路旁的刺蓬撕成一条条，一片片；小手小脚被荆棘划破了一道道血口；两只草鞋先后被刺蓬钩掉了。他越想越气，死死抓住她的长发，使劲一扯，连皮带毛扯脱了一把，顺手甩在路旁。只听见人熊婆“哎唷”叫了一声，然后用尖尖的指甲狠狠揪了他两下屁股，又继续往前奔跑。

天黑了，夜幕笼罩着群山，漆黑一团，分不清哪是沟，哪是路。可是，走惯夜路的人熊婆却不在乎，象大白天走平地一样，大步噔噔地登上了高山。

这是一座高高的石山。山顶有一个深深的岩洞。这岩洞象口枯井，洞口笔直向下，洞旁有一根山藤，这山藤比手臂还粗，比九条牛绳还长，从洞口直吊到洞底，是一架天然的洞梯。人熊婆背着小莫一，紧紧握住这山藤“哧溜溜”地滑下洞底去了。

人熊婆把小莫一背回山洞后，本想把他吃掉，但是，她独自一人孤居深洞，难免显得过于孤单寂寞，正想找个合适的人来作伴，如果把他吃掉，就难找到合意的伙伴了。她点起松明，又仔细地把他端详一番，只见他腿长手粗，腰圆胸阔，红扑扑的圆脸上，有一对飞剑似的浓眉、一双龙眼核般的眼珠，嘴角还有一对浅浅的酒窝，既威武又可爱。若是把他养大了，说不定还是个赫赫有名的大力士，以后不仅可以相伴晨昏，而且还可以靠他出力谋生哩！于是，就把他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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