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鬼行

乱世伊始，异象杂生，也有奇人侠客，遁于民间。然有鬼见，点常物为异灵，聚奇人于一堂，路为人开，鬼为人载，究竟是人能御鬼，亦或是鬼来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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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沉，月伏在一潭墨里，被厚厚的云压着，偶有几条缝，让月光从里跑出来。

槐树的叶子很密，那跑出来的月光，能留在地上的，只剩下星星点了。

两棵槐树正种在这院子里，像两个佝偻的妇人，地上点点月光是她们哭丧着的泪点。

两个人影从北房里走出来，一老一少，穿过树，停在了院正中，恰好把月光都遮去了。

此时的院，黑漆一片，好像有野猫呜咽一声，落到墙外的草丛里去了。

“章先生，您确定这么做吗?”年轻的声音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年迈的声音道。

一片云倏地挪开，月光顿时洒在了整个院子里，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两棵树的影子更长。

这才能看清，院地上是平整而光滑的石砖，没有一片落叶，尽是雪白。

年轻人的影子动了，往南边走去——大门的方向。他着了一身白色长衣，在月光下更是煞白，双手背在身后，背后是那个姓章的中年人。

年轻人是主子，主子站在门前，看来是不想让客人走了。

章先生年纪看着很大，面上布满了皱褶，腮颌剃的却很干净，黑白头发夹杂在一起。不过他的声音听着比实际年纪还小上许多。他没有动，只是盯着年轻人的背影，黑色的长衣本来可以把他更加融进夜里，但月光落下，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章先生摸了摸腰间，那是一把剑，鞘是黑的，柄也是黑的，本就像是衣服的一部分。不过他这一摸，剑出了半寸，在月下闪出咄咄逼人的寒意。

他知道今晚要用剑的，所以带了剑；他也知道马上就要用剑了，所以摸了剑。

“来。”年轻人只说了一个字，仍旧面向着大门背对章先生。

“锵——”银光一闪，剑已出鞘，章先生身形带动手臂，一连刺出四剑。

但年轻人突然不见了。

一道金光从章先生脚边划过，向他身后飞去。先手已空，他回转头去，稳住身形，年轻人已然站在他的身后。

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只要七步之内，便是剑能触及之所。章先生借力一蹬，剑再次向年轻人飞去。

可就在剑离年轻人两寸之地，年轻人突然化为一道金光，在地砖上如鱼般游动，在墙边落脚，又现出原形。

章先生正惊讶之余，年轻人踏墙蹿出，推出一掌，结结实实地落在章先生的心口上面。章先生轻咳一声，飞出去两丈远，落在那槐树下面，树影遮住了他痛苦的表情。

“呵呵呵......”章先生苦笑道，他好像又想说些什么，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来。”年轻人道。

章先生从树影里走出来，他步伐很稳，看来已经调节好了气血，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剑。

这时候，突然刮起了风。

这夜原本是很静的，一丝一点的风没有，虫蛙的鸣叫更是没有，但现在却刮起了风。

风很大，把这槐树吹的呼呼啦啦响，几片叶子飞了起来，飘落在雪白的地砖上。云也被风吹跑的很快，地上黑一阵，白一阵的。

章先生深吸一口气，要把这风全吸进肚子里似的。

霎时间，剑已出，这剑极快，快过风，甚至快过闪电，一定快过年轻人化作金光的速度。

年轻人这时突然向后倒去，同时伸出了两根手指，倒也不是点向剑来的方向，而是往身侧点了过去。

“叮——”

一声嗡响，风陡然而停。

年轻人的双指，正点在剑身上，剑身颤动，还有一些余音，随之颤动的还有章先生的手臂，这下给他手臂震得不轻。

刚才那一眨眼的功夫，章先生实际上在三个方向刺出了三剑，而前两剑都是虚招，第三招才是实招，年轻人却像提前知道一般，精准点中了第三剑。

章先生的面色已经很难看，而刚才还面腮洁净的他现在脸上却挂着两三寸的白胡须。

“来。”年轻人继续道，说着，把另一只在背后的手拿了出来。

风再次刮了起来，这次是狂风大作，槐树直接被压弯了身子，房子、墙沿的瓦片都要几近被吹飞了起来，风心只有一个点，那就是剑。

章先生蹬了出去，他感觉周围一切都停止了，落叶停在空中，空气凝固在原地，只有自己的胡须，一寸寸地野蛮生长着。

年轻人的双手已经抬在空中了，远在章先生起步前，他一定没有剑快，只有提前。

剑越过年轻人的双手，直取面门，但就在半寸之时，停了下来。

章先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年轻人并没有碰到自己，自己却不再向前了。

突然一阵强大的力量伴随着剧烈的狂风反过来吹向章先生的胸膛，就像有一只巨大的编钟槌，锤在他胸膛的正中央。他连人带剑向后飞出去几丈远，鲜血顺着他的嘴角落在地上，在雪白的地砖上画出一条笔直的红线，最终落在北房的阶梯上。

年轻人再次背起手，缓缓沿着红线走去。

章先生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了，花白的头发和被鲜红沾染的白须散乱作一团，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除了右手还紧紧握住剑，只能慢慢转动着脖子。

“吹上自己的风，感觉如何啊?”年轻人冷哼一声说道。

章先生的眼色暗了下去，他好像知道了些什么，耷拉下脑袋，血和字一起从嘴角里喷出来:

“回风......返火?”

年轻人没有作回答，只是笑了笑，望向天空。

天空中似有亮闪一点，仿佛有一颗星被人用蜡烛点亮了，但很快又被吹灭了。

“咳咳！”年轻人干咳几声，紧接着，南房里窸窸窣窣传来许多声音，两个门生一前一后从垂花门里进来，一人手里执一扫帚，开始打扫起庭院里的落叶。

年轻人看着东边的天空，嘴里喃喃道:

“看来又要另寻他见了......”

一大口鲜红从章先生口中吐出，伴随着一轮冉冉升起的朝阳，撕开了这死寂的夜，也撕开了这漆黑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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