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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案手记之夜未央-免费试读
无尽的夜,隐藏着无尽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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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想当年,整整两年的时光,只要可能,我都会坐八通线最后一班城铁返回市区。
从土桥开往四惠的末班车,22:05从土桥开出,22:14抵达果园站。一般情况下,晚上十点,我会开始穿外衣,和安告别,然后坐电梯下楼,走出小区,穿过马路。紧临马路,是一条宽阔的绿化带,每每我会在绿化带的边缘停下,回转身,遥望马路对面从窄窄的窗户中透出的暗黄的灯光。万家灯火,我却总能准确地找寻到它,正是它,吸引着我每个傍晚,穿越大半个北京城。
临近城铁站,手里的烟恰好抽完,我会向左走几步,把烟蒂掐灭,扔进垃圾箱。检票、进站,乘自动扶梯来到二层站台,这时耳边传来了一个机械的女声:“开往四惠方向的末班车即将进站,请乘客们做好准备。”闭上眼睛,我都能感觉到,一束强光划破黑夜的寂静,由远而近,紧接着是铁轨的震动和刺耳的刹车声。
那时,八通线的列车还是四辆编组,我等车的地方固定在最后一节车厢的中门位置。这倒不是我有多么执着,只是我这个人比较懒,扶梯的终点恰好就在这儿。
与四惠开来的人满为患的列车不同,这个方向的末班车没有几个人,往往整节车厢除了我,只有一两个人闷头睡觉。我总会坐在对着门的长椅上,长期的职业习惯,已经不可能让我背对着任何出口,这是本能。
我的包里会放着一两本书,这段夜晚的旅程是我一天中最佳的读书时间。我酷爱读书,尤其是历史和政治。安偶尔和我一起乘地铁,看到我在拥挤的地铁车厢里看书,总是一脸不屑,可没多久,她的背包里也装上了书。
说是读书,其实往往都不能集中精力。每逢列车到站,我都会用眼角的余光审视着上下车的人们,更多的时候,还是会想到安,想到当天我们间发生的故事。
我刻意对安隐瞒了我的真实身份,幸好她只是对我这个人感兴趣。
二十三分钟后,列车抵达四惠东站。在这个换乘站,我需要上下两次楼梯,在站区的北侧换乘地铁一号线。四站后,我在国贸站下车,走出闸口,我会叼上一根烟,当然,到了地面后我才会点燃。同样是一根烟的时间,我向西走到东三环,再顺着东三环向北走一百米,就到了801路公车站。大约十一点,801路末班车会途经国贸站。深夜的三环一路畅通,二十五分钟后,我会在马甸桥东下车,然后沿着八达岭高速向北步行十五分钟,就到了我的窝。
大多数时候,我不会沿着公路回家。马甸桥的东北角,有一个不小的街心花园,我会在里面穿行,在健翔桥北,更是有幽静的元大都遗址公园。只要天气许可,我总要在里面抽上两支烟。
我喜欢黑夜里的幽静。白天的我,是另一个人,只有在黑夜中,才是真实的自己。
离婚后,我在健翔桥附近租了套公寓。公寓不大,但对一个人来说,还算舒适。我设法调动了工作,远离熟识的人群。社会的确是进步了,没有多少人会关注你的私生活,到新单位大半年,竟没有一个人问起我的婚姻状况,这倒正合我意。
经历了一段情感的磨难,身心俱惫,一到下班,我就会赶回家,听听音乐,看看书。十点左右,我会换上运动装,沿着小月河跑上两圈。当初之所以在健翔桥租房,就是因为喜欢小月河,喜欢小月河畔的城墙遗址。
其实当初谈恋爱时,我和岚只有一次沿着小月河漫步,从蓟门桥走到城墙遗址,再从城墙遗址返回蓟门桥,走了大半宿。
但我却执拗地喜欢上了那个地方。
就这样,我重复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我以为我的余生就会这样度过,直到我遇到了安。
一个发小以为我百无聊赖,现身说法,极力推荐我参加户外活动。我不忍拂他的好意,反正又无事可做,且又喜好运动,便在网上搜索一番,选了个自认为适合的俱乐部。接下来的几天,随便买了些装备,自己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两次出游归来,我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喜欢上了这项运动。
夏末,俱乐部组织去塞罕坝森林公园,二十几个人、七八辆车。一路上大家兴高采烈,可一到宿营,我才发现,除了安和我,都是成双入对的。
这是我第一次在俱乐部的活动里碰到安。她是个很活泼开朗的女孩儿,不停地在队伍里窜来窜去,很快就和所有人打成一片,这正和我相反。
看着大家在张罗着搭帐篷,我们总算注意到了彼此的窘境。旁边有人调侃,说干脆让我们搭一个帐篷算了,反正都得睡睡袋,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眯眯眼。
直到此刻,我才认真地看了看安,她正张着大眼睛,端详着我。
“你一个人啊?”她问我。
“是啊。”我淡淡一笑。
“带帐篷了吗?”
“带了。”
“我也是。”她无奈地笑笑,“咱们都是孤家寡人啊。”
“是啊。”我也苦笑。
“不如我们干脆只搭一个吧,不然晚上多寂寞啊。”她的眼睛闪着光。
这女孩儿够直接。我挑了挑眉,斜睨着她,嘴角慢慢绽出笑意。“也好啊,明早收拾起来也简单。”至于夜里会不会发生什么,我是个单身男人,无所谓。
那一夜我们终于住到了一起,先是一顶帐篷,然后是一个睡袋。说不上是谁先主动,事情自然而然就发生了。那是离婚后我第一次和女人在一起,或许是压抑太久的缘故吧。
我们都保持了最后的矜持,因为我们谁的包里都没有套套,那让我们都很难受。
分别时,我们并没有相互留联系方式,我们俱乐部有QQ群,只要想联系,总是有办法的。我宁愿把那看做一次意外,一次记忆中的邂逅。
我工作时不能上网,回家也很少,偶尔在群里碰到,我们会不咸不淡地聊上几句,一般不会超过五句。我们从来不打听对方的情况,只是互相问个好。
直到那年深秋,我们在灵山重逢。与在塞罕坝一样,只有我们两个是孤家寡人。聚餐结束,她打量着我,笑了,“再来一次?”
“行啊。”我也笑了。
我们依旧没有套套,依旧保持着最后的矜持。
这之后,我们仍然只有QQ联络,不过话题宽泛了一些。就像早就订好了默契,我们从不过问对方的生活。天冷了,俱乐部一直没再组织活动,我们也就没有见过面。生活平淡地继续着,每晚看书之余,能有个朋友聊聊天,我已经很满足了。当然,每到十点我就下线,小月河边的慢跑是我一天中最大的乐趣。
春节的脚步慢慢临近了,同事们都无心工作。一天晚上,队里组织了节前聚餐,我喝了不少酒,回到家已经十点半了。简单洗漱,我想起今天还没有和安聊天,连忙打开电脑,果然,一个小企鹅在屏幕的右下角闪烁个不停。
我只有一个QQ好友,那就是安,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她还在线,看着她的两条留言和两个表情,我不由得笑了。我向她发送了个窗口抖动,马上,她的回复就过来了。
“这么晚?”
“刚到家。”
“跑步?”
“不是,喝酒,喝多了。”
“哦。”停顿一下,她又发来,“我就要回家了。”
“?”
“春节放假啊。”
“啊。你家是哪儿的?”打完这句我就有点后悔。
“湖南。”
“好地方啊。”
“你去过?”
“没有。”
“没去过为什么说是好地方?”
我愣了一下,接着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贫。明晚有时间吗?”
“?”
“咱们吃顿饭吧,我想见见你,后天我就走了。”
“好啊,去哪儿?”
“来我这儿吧。”
“行。在哪儿?”
“通州,果园城铁。”
“嗯。”
“明晚七点,不见不散。”
“好。”
第二天晚上,走出果园城铁站,还不到七点。我点着一根烟,四处张望,没有她的踪影。“这家伙不会诳我吧?”我心中暗想。
又一列城铁进站,熙熙攘攘的人流冲出出站口,转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手中的烟悄无声息地燃烧着,就快到尽头了,安还没有出现,我有些后悔没要过她的电话号码。
一阵细微的响动从身后传来,我本能地向左一闪,马上回转身,安的右手还停在半空,错愕地看着我。
“想偷袭?”我笑呵呵地看着他。
“没成。”她皱皱眉头。
“怎么才来?”
“我早就来了,一直躲在那儿看你。”她伸手指向角落里的广告牌。
“无语。”我续上支烟,问她,“晚上吃什么?”
“湘菜,怎么样?”
“没问题。”我的确喜欢吃湘菜。
那一顿饭,我们说了不少话,也喝了不少酒。我没想到,坐在我对面的这个女孩子,酒量居然也不差。结账离开酒店,冬夜的寒风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这么晚了,别回去了。”安一边扶着趔趄的我,一边说。
“有地儿吗?”
“有啊,哪儿还塞不下个你?”
“好吧。”
那一晚,定格在我记忆中的,只有两个画面,一个是跪在我身旁为我脱衣服的安,另一个是床头摇曳着昏黄灯光的台灯。
春节,我回父母家住了几天。说起来,我们住的并不远,但我很少回家。一毕业就独自生活,散漫惯了,再说,自从离婚后,老妈每次见到我,都唠叨个没完,我只有溜之大吉。
初三下午,鬼使神差地,我上了网,登陆QQ,我的好友很安静,只有群里有一些人在祝贺新年。我莫名地有些意兴阑珊,正好老妈叫我陪他们打牌,我赶紧跑到客厅,希冀牌桌能缓解我的不安。
刚打了两圈,电脑里就发出了“啾啾”的叫声。我忘了关电脑,还挂在QQ上。我心中一动,群窗口我没有关,有人说话电脑不会发出声音,只有安,我唯一的好友。
糊弄着打完一局,我连忙跑回电脑前,小企鹅一闪一闪,我打开窗口,还是经典的两个字:“在吗?”
“在。”
“干嘛呢,这么半天?”
“陪老妈打牌。”
“哦,那你去玩吧,晚上再聊。”
“好。”
“等等。”
“?”
“把电话号码给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上了那组数字,又问她,“怎么了?”
“没事儿,想听听你的声音。”
回到牌桌,我居然连坐五庄。
天黑了下来,老妈说再打一圈就吃饭。我赢了老妈不少钱,琢磨着给她买些什么东西,这时,手机在裤袋里“嗡嗡”地震动个不停。我取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看了看老妈,按下接听键。
“你好。”
“是我。”听筒里传来安的声音。
“是你啊,”我笑了,想起在QQ上她说过要听听我的声音,“家里都好吗?年过得怎么样?”
“我在通州。”
“你回来了?”我很诧异,她回家没几天。
“回来了,一路站过来,累死了。”她的声音很平静。
站过来?湖南离BJ最近的城市是岳阳吧,特快也要十几个小时。“怎么了?”我问她。
“我想你了。”
这四个字,就像一把小刀,刺进了我心底最柔弱的角落。
“我知道你在和家人打牌,本来想等到晚上再和你聊天,但我忍不住。”
我们都沉默了,听筒里传来她清晰的喘息声。
“我想见你,你能来吗,现在?”
“好,你等我。”我挂断电话。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冬日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安的头埋在我的胸前,沉睡正酣。我怜爱地伸出手,抚弄她的头发。她醒了,眨了眨眼,顽皮地窜到我的身上,用胳膊环住我的头,一双清澈的眼睛注视着我。
或许从小就皮肤饥渴吧,我喜欢肌肤相拥的感觉。
“累吗?”她问。
“还行。”我也看着她的眼睛。
她忽然一笑,说,“你的名字真是‘磊’吗?”
“不信?”我被她逗笑了。
“我信。”她把头贴过来,顶住我的额头,“你真是一块石头,又臭又硬。”
“又臭又硬?”我晃晃头,我们的额头摩擦着,“你真叫‘安’吗?”
她抬起头,皱皱眉,然后掀开被子,跳下床,在背包里翻弄了半天,取出身份证,扔到我胸前,“你自己看吧。”
她光着身子站在床前生气的模样让我又爱又怜,我笑笑,把身份证放到床头柜上,“我不看,我信。快上床吧,大过年的,别冻着。”
她看看我,也笑了,紧接着蹦上床,盖好被子,抓住我的手,使劲地用了下力,“告诉你,不去欺负我。”
“好,好,”我忙应声,“我哪敢欺负你啊。”
她再一次把头埋入我的胸前,我们十指相扣,静静地躺着,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喂,你是成心的吧?”
“什么成心?”她用食指摩挲着我的食指,划着圈。
“我是说在塞罕坝,”我琢磨着用词,“你故意要和我合住一顶帐篷,是不是想勾引我?
“切,你还用得着勾引?”她轻轻笑了,我心中一荡。“你就会冤枉人,刚开始我才没那个想法呢。”
“刚开始没有,那什么时间有的?”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从灵山回来吧。”她轻轻叹了口气。
我拥着她的肩膀,柔声说,“我还真没这么随便过。”
“你以为我是随便的?”她撅起嘴,愠怒。
“不随便,不随便,我们都不随便。”我连忙说。
“人家——人家就是想你了嘛。”她顿了顿,认真地说,“突然就想你了。”
“我知道,咱不再说了,好吗?”我扯了扯嘴角,心里充满了慈爱和疼惜,“小傻瓜,好不容易回去一趟,也不呆到假期结束,回来又不是看不到我。”
“我怕嘛。在BJ,虽然我们见不到面,但都在一个城市,我一回家,我们隔着一千多公里,我抓不住你。那天我做了个梦,回到BJ找不到你了,我就回来了。”
“你家里人也不说你?”
“我父母早都过世了,家里还有两个哥哥,都成家了,我回去看看他们,两天也就够了。”
“哦。”我加大手上的力度,搂紧她。
“磊,你知道吗,我两个哥哥原来特别疼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中却现出一丝悲戚,“只是都结婚了——”
“你又有哥哥了。”我轻轻地捧住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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