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中学

不羁少年林峦带着父母的期许，从城市来到乡镇的一所住宿中学，开始他的全新人生。独自在异乡，这个孤独身影能否完成蜕变，实现父母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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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一年三月，北方省江陵市。

此时的江陵市已经有了春天的痕迹，街道两边堆积的冰雪开始消融，融化的雪水从冰凌间滴落，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晶莹的光。滴落的水汇成或细或粗的水流，在城市静下来的时候可以听到它们潺潺流动的声音，灵动而悦耳。这些水流来自天空，却在北方的城市里停留了整个冬季，阅尽了城市繁华之后回归大地。太阳光仿佛也没有了严冬的冰冷，有了丝丝的暖意。连街边卖烤红薯的小贩也没有了冬日的狼狈，展现出久违的笑容。

在江陵市市北区的北方地质局家属宿舍里，林峦正龟缩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把头埋在书本里，努力装作学习的样子。可是，他心里知道，自己连半个字都看不下去。他手里捧着一本崭新的化学书，说是新书，那是真的新，像是刚从印刷线上下来一样。除了书里的标准宋体字和配图之外，还有大片口水痕迹，那是林峦上课打瞌睡的产物。林峦的手指纤长，心不在焉地摩挲着书籍，突然“啊”的叫一声，手指头被新书如刀片般锋利的纸张割破了，并很快地渗出了鲜红的血。

他四处张望，打开写字台的抽屉，胡乱地找寻着，企图在哪里会发现可以止血的创可贴。可是凌乱的抽屉里，除了有几副扑克牌和游戏机之外，空无一物。林峦看着崭新的高中化学，暗道：自己平时不喜欢看书，看来书也不喜欢自己，关键时候还给自己一刀。他心中一恼，抓起书来向着桌面拍去。书落向桌面的瞬间，他意识到此时氛围不对，于是变了个方向把书重重地摔在了床上，算是作为报复。而此时，屋外客厅里传来父亲林征途严厉的声音。

“你看看，这孩子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成天不是打游戏就是和他那些狐朋狗友鬼混。照这个样子下去，别说考什么大学了，我看连高中毕业都成问题！”林征途军人出身，早年在XZ当过测绘兵，退伍后分配到了北方省地质局工作，如今已是人事处的科长，地质局的实权人物，并且有传言很快就要升任处里的一把手。

“哎呀，你发什么火啊？小峦才上高二，你急什么急？再说了，小孩子爱玩，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林峦的母亲张淑敏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怒气冲冲的林征途，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林征途道：“你懂什么？高二正是打基础的阶段，高三再想学习，还来得及吗？”

“考不上大学就上自费，我们就这一个孩子，这点钱我还是掏得起的。”张淑敏继续与林征途抗争。

“自费？！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而且，现在不是有钱就能上自费懂吗？你得分数够！”

“我说老林，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吗？分数不够，我们可以找人啊。你在机关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怎么也认识几个上层人物吧。关键时刻，就得动动关系。你看那些机关干部的孩子，有几个是分数够了上的大学？还不是托了关系。据我所知，高局长的老二就考了二年，分数一年比一年低，最后还不是上了工大？”

“你啊，真是护犊子习惯了。你怎么不跟好人比，分数不够，别想让我找人，丢不起那个人！”林征途看着不以为然的妻子，越想越气，接着说道：“你看局里老刘的三个孩子，两个大学生，一个中专生。就是这个中专生，人家还是自己选择不考大学的。都在一个单位，咱们不能争口气吗？”

林征途口中的老刘是局里的老工人刘传达，老婆没有工作，养活三个孩子就靠刘传达微薄的工资，三个孩子都很争气，相继考入了理想的学校。所以刘传达一家是地质局宿舍楼里的标杆，虽然经济状况拮据，却享受着无比的精神荣耀。

林征途此时脑海里浮现出儿子吊儿郎当的样子，越想越气，愤怒也随即被转化成了语言，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啊。”

张淑敏一听这话就怒了：“我说老林啊，差不多行了。哪有你这样子的，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亏得你还是局里的中层干部，怎么这么没水平！什么叫货比货得扔啊？你儿子是货物吗？退一步讲，就算你儿子是货物，也比老刘家那三个黑不出溜的土豆强吧？我自己的儿子我知道，就算考不上大学，也错不了。”

“我看你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小峦今天这个样子，还不是你惯的！”

林征途不愧是搞人事的，对于火上浇油有独到的功夫。他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张淑敏，同时也将本次夫妻吵架推向了高潮。

张淑敏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我就知道你会说这话。林征途，你忘了你刚到地质局的时候了？一出外业就是三年，不都是我一个人带孩子吗。我没有功劳怎么也有苦劳吧？你一句话就把我否定了？有能耐你自己带孩子啊，看你能带出什么样来？你不是没那个能耐吗？”张淑敏一连串的发问流畅而有力，直击林征途的软肋。女人本能的示弱本领是击败男人的利器，林征途看着梨花带雨的妻子，立刻就软了下来。

林征途和张淑敏自小就是一个村的玩伴，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只是林征途一直在部队做地质测绘工作，两个人自然是聚少离多。林征途除了按时提供工资之外，家庭的运转都靠张淑敏一个女人柔弱的肩膀。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生活，其艰难可想而知。林征途理解妻子的辛劳，却无法理解妻子对孩子的溺爱。只是儿子是妈妈从小带大的，很多习惯的东西，不是说改就能改的。林征途在单位是堂堂的人事科长，回家却像是受气的猫，空有利爪却无处可施。他发觉在家里总是无法找到在单位那样一言九鼎的感觉，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有深深的挫败感和无力感。

林征途叹了一口气，转身去安抚正在沙发上嘤嘤啼哭的妻子。

张淑敏一把推开林征途的大手，“你给我滚一边去，告诉你，以后少给我提那三个黑土豆。”

林征途看着妻子正在气头上，自觉无趣，退回了自己的卧室。

此时的林峦，将屋外的一切听得真真切切。自己已经不知多少次沦为父母吵架的主角了，他也不想知道。只是，每次自己成为主角的时候，都不得不伪装个几十分钟，以减少可能的伤害。女人常用的示弱方式是哭泣，林峦几次想借用，都觉得这个方法太低级了，因为自己根本哭不出来，有时候反而有想笑的冲动。

在有限的记忆里，林峦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很少哭泣，母亲几乎没有打过自己，也就少了哭泣的理由。在林峦的记忆里，母亲亲切而严厉，亲切是对自己及家人，严厉是对外，母亲对外从来不吃亏。

小时候的林峦在母亲的呵护下成长，无忧无虑。一转眼，已经十七岁的小伙子了。将近一米八的身高，白净的脸皮以及深邃的双眼，颇得女孩的青睐。俗话说的好，人不可能永远无忧无虑。从父母最近的几次争吵中，林峦越来越感到不安，他冥冥中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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