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海望空

生命自浮出海面的那一刻，就在仰望星空。三十亿年的我们比之几百岁的机械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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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参数12，近似参数97.3428746851383％，平行宇宙编号DYBS001。

2027年9月末，入秋，天微凉。

白令仁裹着外套坐在台阶上，身后的高大建筑肆意地发出刺眼的光，将他的影子剔到面前的大理石地上，模糊且狭长。

白令仁看着自己的影子出神。

旁边皱着眉头的孩子见他沉默，懂事地没有打扰。

一青年一少年就这样在“生命远航”公司的大楼下坐到半夜。

夜越发冷了，孩子不自觉地向白令仁靠靠，看他一动不动，不客气得把他的衣服穿到自己身上，身上的扯拽感使白令仁不自觉配合着。

“不对自己着想，好歹也想想旁边的孩子吧，这么冷的天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陪你到现在，合适吗？”孩子的话一字不差地落入青年耳中，那不客气的语气白令仁早已见怪不怪。

“说话带着反问可不招人喜欢，我相信你能保护好自己，即使感冒。”白令仁活动下肩膀，丝毫没把他当成一个无知的少年。

少年对白令仁的反应感到不爽，赌气地吐了吐舌头。

“去呗。”少年摆弄着衣袖，努力隔着布料将它们系在一起。

“说实话，我怕了。”

青年将脑袋低下，单手扶额。

“你不是害怕，只是为留在现在找个借口，放心吧我不会怪你的。”将衣袖系起来后少年再次尝试在衣服里面将拉链拉上。

对于一言道破白令仁的心思，少年的内心一阵神气，但脸上还是保持一幅不服气的样子，在白令仁眼里，那可爱的模样实在无法让人重视起来，只想捏捏他的小脸。

“看穿还说出来，跟你姐还是有差距。”白令仁将手放到少年头上揉了揉，少年一脸嫌弃，但这次他没有躲开。

少年是他未婚妻的弟弟，姐弟没有血缘关系，两人在同一家孤儿院长大，相差十二岁。相识了半年，这个刺猬般的少年才从心里接受了白令仁。

回首一年，感触良多。

少年的姐姐，青年的未婚妻，在上午完成了冬眠流程的最后一项，孤儿院的老院长签完字后掩泪离去，大大小小的朋友们排队做完道别也一一离去，年龄最小的几个孩子临走前还想跟白令仁打招呼，院长见到慌忙拦了下来。

老院长明白白令仁内心的苦楚，只是关切地交代几句，这让白令仁松了一口气，他也不想当众哭出来吓到孩子们。

少年则来到白令仁身边一同靠在“医院”的走廊上，老院长带着孩子们走了一段距离后才发现少了谁，不过也只是叹口气便默许了。

生命远航，向哪里远航？向未来远航。为什么？一切现阶段无法治愈的疾病都是原因。

半个世纪前最早的一批冬眠人员因为资金供给不上、技术欠缺等缘故，早在去往未来的路上夭折。

那之后的几十年，科技发展迅速，近几年再次冒出了冬眠公司，“生命远航”就是其中之一。

公司对外宣传已具备完善的技术手段，保证将人送往四十年后的未来，对此吸引了大量的媒体，结结实实地做了一大波宣传。舆论不断，话题一度冲上各大平台的榜首。社会还未形成同一风向，几个商业大佬先坐不住了，公开声明对其支持，背后的原因叫人玩味。

这波支持后，除了它的价格依旧唬人外，生命远航混身散发着金光。

实际上对此有点了解的人都明白，成功率到1％都是夸大了。时间的威能岂是区区人类就能比肩的，更何况那虚无缥缈的未来是否合适也无人知晓，按照青年们的调侃来说，人类是还存不存在都不一定。

在生命远航公司的经理洋洋得意地介绍完项目流程，以及对未来的吹嘘后，白令仁仍旧一脸死灰，他的爱人可能真不在了。

这跟把人的死期延长几十年没什么两样。

脑海再次闪过白天的事情，坐在台阶上的白令仁揉了揉眼睛。

“姐夫，你哭的时候真难看...呜...”少年也揉了揉眼睛，声音微微颤抖。

白令仁搂住少年的脖子，将他拉到自己怀里，感受到微微湿润的衬衫，思绪逐渐发散。

他想跟她一起去未来，或者地狱。

可是放不下少年。

湿冷的公交站台下，她自信的笑容如朝阳般富有活力，一瞬间便穿透他那阴暗的心房。

凛冽的雨点未能渗进两人手心分毫，柔软温暖的触感将他一路拉回简陋但温馨的小窝，秀发一撩，嘲笑着雨夜的失利。

白令仁内心一阵绞痛，强忍着干呕，轻轻地拍了怕少年的后背。

这细微的温柔让少年哭的更凶了，但十分争气的没有喊出来。流着泪，将白令仁的衬衫拽成一团，肩膀止不住得颤抖。

白令仁所有的感性思维都相信那1％的可能性，都“命令”他跟上她的脚步去未来，几乎将仅存的一点理性撕扯咬碎。

不想她从世界中失去，不想她只是一个人，想再次站在她旁边，想再次看到她的笑容，想再次抱住她，想她活着，想跟她白头偕老，想...

快要被磨灭的阴暗以近乎偏执的方式涌了上来。

他的光。

飞走了。

那狂暴的情绪风暴终究是冲散了仅存的理智，内心的渴望化作撕心裂肺的呐喊，终于...

白令仁用尽全力。攥紧右手。在安静的环境下，轻轻地说了句：“我想冬眠。”

“我想冬眠”四个字从白令仁嘴里吐出，声音不大，就像随口一说，但这已经让白令仁冷汗直冒。

周围静悄悄的，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没有。

白令仁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这是他此时此刻最不应该说的话，为弥补错误急忙道：“不，不对，我不是这个...”

“意思”二字还没说出口，少年便死死地抱住白令仁，猛地抬头凝视着他，豆大的眼泪从微红的脸颊流下，哭喊出来：“不准变！”浸湿的衬衫没有收下这次的眼泪，任由它们流到地上。

“不是，我是说...”白令仁努力将情绪平复下来，用手指擦了擦那小花脸上的泪花。

“我叫你不准变！”少年拍开白令仁的手，捏起拳头朝白令仁胸口使劲捶了一下带着哭腔喊道：“不许耍赖啊！呜呜呜...”。

白天少年在走廊陪伴白令仁时便发现他一直盯着冬眠宣传板，之后他还跟那个可恶的胖经理聊了许多，便隐隐猜出点事情，最开始的对话更是印证了。

少年猜到可能是为了自己白令仁才放弃了念想，这种感觉很难受，没有任何因为白令仁还在而产生的安全感，就是难受。

嚎啕了一会，少年挣开白令仁的怀抱，使劲在眼部抹了几把，努力将呼吸放缓，慢慢地，抽泣声也消失了，除了偶尔的深呼吸，少年几乎平静下来。

“滚吧，你在这只会耽误我的成长，指不定变成什么阴暗恶心的人。”声音仍有颤抖，少年努力了。

这是少年故意说的，在跟白令仁相处的时间，他很了解白令仁是那种不爱说话但内心温柔的人，所以只能说些狠话来赶跑他。

面对幼稚的招数，白令仁迟迟没有回应。

白令仁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组织了下语言，缓缓说道：“我会去报名冬眠。我爱她，她是咱们重要的家人，所以哪怕只有很小的可能，你我仍会坚定不移的相信奇迹。我不想她一个人孤单，我承认这不是全部的原因，我有私欲，为了我自己，我还想跟她在阳光下散步，聊着路边花的种类，聊着今天的晚餐是否尝试新的口味，聊着明天，聊着后天。”

少年静静地听着。

“没有她的人生我没有信心继续，哪怕是你还在。”白令仁不敢直视少年的目光，只是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少年松了一口气，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没有成为任何人的负担，少年感受到了轻松。

两人聊了很长时间，直到天空开始泛白，深蓝色的天空带着碎云沉到西边。

几天后。

久违的阴天。

意识逐渐下沉，感觉变得虚幻，四肢逐渐轻盈，原来是这种感觉。白令仁穿着素白的病号服，身上插着几根透明的流体管，有的接着蓝色液体，有的接着空的软塑袋，用来清空身体中的血液，之后会替换成低温下也能流动的某种液体。

带着呼吸器的白令仁的眼皮逐渐沉重，困意笼罩大脑，露出微微上扬的嘴角，沉沉的睡去。

方形白色舱室阖上盖子，被“医护人员”仔细地转移到冬眠区，安置到到一位女性旁边。

身体微胖的经理面色严肃地叮嘱身边的人，不管怎么交接，一定将两人放到一起。了解过白令仁的事迹后，不由心生敬意，动了点关系给予了更好的条件。

老院长再次来到这个地方，依旧泪流不断，频频用纸巾擦拭，可还是留下泪痕。

这晦气的地方她是一次都不想来了。

这次没来多少人，老院长不想让孩子们一遍又一遍的经历离别。

只是领着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董安啊，难受就哭出来，千万千万别忍着，听到了吗，憋坏身体可不好，他们肯定是，肯定不希望你难过，呜呜呜...”

少年听后许久才回应：“柳奶奶，我想回学校了。”

“呜呜呜...好，好啊...我让你去个更好的地方，他俩给你留了点钱，你一定...一定...要带着他们的那份好好活着...呜呜呜...还有就是搬回来，你柳哥和方妹都很想你，他们天天吵着问为什么你不在...你回去后我让人给你做点好吃的，看你瘦的都成啥样了，这让人家看到还以为...”

少年无视了老院长的嘱咐，摆摆手，双手插兜向外面走去，头也不回的说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可以。”无人注意到他疲倦沮丧的脸，迎着淅淅沥沥的雨点，身影融入薄雾中离开了。

世界的进程仿佛加快起来。

个人的时间在于记忆，世界的时间在于记录。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寒来暑往，时境过迁。

......

2035年眼镜型通讯设备普及。

2052年可控核聚变商业化。

2055年量子计算机正式投入民用。

2057年滞空型全息投影商业化。

2057年“界士”称号在学术界通过。

2060年人类理论寿命突破一百五十岁。

2062年1月人脑嵌入式芯片诞生。

2067-2087年，社会尝试从家庭式过渡到半社养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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