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深小说灵异悬疑四无丫头
四无丫头

四无丫头

作者:君夕月122
  • 分类:灵异悬疑
  • 字数:14 万
  • 状态:连载
  • 更新:2024-03-06

无学识、无长相、无见识、无胆量的“四无丫头”李木棠,因主子入宫鸡犬升天,从林府最低贱的丫鬟摇身一变成了宫中七品女官。然内宫争斗不休,朝堂党争不绝,边关烽火连绵,数经磨难、她的志向逐渐从保住小命、吃穿住 ...

四无丫头-免费试读

无学识、无长相、无见识、无胆量的“四无丫头”李木棠,因主子入宫鸡犬升天,从林府最低贱的丫鬟摇身一变成了宫中七品女官。然内宫争斗不休,朝堂党争不绝,边关烽火连绵,数经磨难、她的志向逐渐从保住小命、吃穿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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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景三年的某天,有个无名小卒声名骤起。各家酒肆茶馆借机大做文章,排戏的排戏、写曲的写曲,其中犹以薛家茶馆的《四无丫头》最为出名、亦最接近事实真相——或许是因有知情人相佐的缘故。正如评书所说,在所有一切发生之前,陇安郡主李木棠的确不过是个无学识、无长相、无见识、无胆量的“四无丫头”。甚至于最初改变她命运的那次冒险也只是出于饥寒交迫的无奈,而并非什么“欲求不满的野心”。

那是去岁元月,国丧既毕,选秀圣旨已下,林府县君却悖逆圣意私配姻亲,还着派家仆看紧了“新嫁娘”的院子,好让她叫天天不灵、呼地地不应。林府有五位主子,此刻肯赶来“施以援手”的,却偏偏是林怀思最不愿见到的那张面孔——

“就知道你不会老实呆着!”

但听得一声尖细的叫嚷,满头珠翠随即撞进院中来,将才攀上墙沿的小丫鬟吓跌个屁股蹲:“母亲前脚刚走!她给你选的那么好的夫家还不满意?好,要去找兄长通风报信是吧,让木棠去!爬墙角算什么本事,我做主,让她大大方方从正门走!过来!”

被点到名的小丫鬟向前看着她的皮鞭不敢答应,向后看见自己主子的挤眉弄眼又不敢不应,进退维谷间已经领了第一鞭,而后很快便被踹出三福院外。她喏喏着似要谢恩,再回头却只想落泪。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今日若求不得少爷庇佑无功而返,待县君[1]雷霆之怒降下,轻则发卖重则打杀……

她捱不过这个冬天。

十五才过,呜啦啦的风刀子一样刮得她面红耳热。她赶着碎步小跑,一颠一颠像极了落荒而逃的小鹿。白气哈成串,迷了她的眼又很快散去。梧桐树零落、春梅含苞,她已身在三秋院外。

少爷惯在花街柳巷流连忘返,眼下正是黄昏饭点,她八成要扑个空。所幸在生出这般忧虑之前,她已快一步撞开了堂屋的门。东风轰然卷入,吹散了案几上草纸。有人在高案后端坐,任凭发梢纷飞,却连眉头也不曾惊动。

林怀章不曾外出,她没有扑空,这是幸事。可他并不给她喘息之机,抢先开口说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陈家经商富足,长姐嫁去过的是神仙日子,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奴婢……姑娘……”

木棠期期艾艾,千言万语绊在嗓子眼里,竟一句也说不出。少爷已经知晓事情原委——毕竟县君的阵仗不小;更已猜出自己此行用意。他却不仅无动于衷,还要袖手旁观!“可姑娘不愿意!她毕竟是您的亲姐姐!”

手中红笺闻声捏皱,林怀章却神色如常,只从喉头清出一声,示意书僮阖了房门、伺候笔墨。木棠正草木皆兵,却只当他是要赶人。方才那句话毕竟大错特错,像是在暗讽少东家无情无义、置亲姐姐于不顾。她一个小小丫鬟,不该、更不敢!

可狗急尚要跳墙,她已经走投无路,又有什么不敢!

“大姑娘进宫是想替钱家翻案!”

书僮登时定在当场,林怀章手腕一顿,笔尖清水随之滴落。钱家的往事是忌讳,姑娘的心愿是机密。这是句更不该说出口的实话,却是唯一可行的机会。她不但要说,还要着意渲染,一句句哀声求乞:“奴婢知道这些话奴婢不该说,但姑娘想了这么多年……奴婢知道少爷生气,可少爷生气是因为少爷也不服,少爷也想翻案难道不是么!少爷就听奴婢说几句、说几句大姑娘想说的,掏心窝子的话!”

上首没有声音,只那书僮悄悄退出了门去。木棠一拧袖口,再一咬舌尖,鼓足了少爷亦欲翻案的信心,绞尽脑汁好好添油加醋了一番,说什么大姑娘夜夜思念生母辗转难眠,每每看见亡母遗物便悲不自胜,此番想要入宫并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不过是想替钱家讨个公道尽份孝心云云,端的是哀婉动人,连她自己几乎也掉下泪来。

可少爷还是不曾应声。

木棠马上再一叩首,磕绊着转去说钱家忠君报国却蒙冤未白何其无辜,少爷贤良方正自当助大姑娘拨乱反正,挽救林府清誉于水火。姑娘自知出身卑微,只求尽人事知天命。若有幸得封高位,乃是光耀整个林氏门楣,到时少爷又何愁不能出人头地?

“你从前不曾有这么多道理要讲。”

小丫鬟吓得一咽口水,马上埋头叩倒。

“道理虽不错,废话太多。毫无裨益的例证,还有时不时的磕巴吞字。知道我为什么向来不喜欢听你说话。”

他挖着耳朵说得冷淡,神色与以往嫌弃她不用中的模样别无二致。木棠将身子伏得更低些,接着却被毛笔打了脑袋。

“我又不是洪水猛兽,怕什么?抬头!我问你,县君围了院子你是怎么出来的?背上的伤,怎么回事?”

“是二姑娘作主、开恩。”她生怕少东家要兴师问罪,一咽口水怯生生分辩,“奴婢扰了少爷,奴婢罪过!挨罚是应当!二姑娘……”

二姑娘以为她腹内空空又生性怯懦,以为抗旨出嫁已是板上钉钉,这才刻意放她出门来让她自寻死路。林怀敏想的不错,她此番也的确是白跑一趟,不过并不是为别的,而是林怀章自己本就存了退亲的心思,且并不是为长姐入宫为妃帮衬自己仕途那点蝇头小利——

堂堂嫡女下嫁商贾之家,岂非令整个林府蒙羞?私自结亲抗旨不遵的罪责,林府又如何担待得起!

“罢了不问你,看你快要吓成个鹌鹑,瞧着都烦。我去父亲面前走一遭就是!回去好好和你主子回话,叫她别又哭天抹泪寻死觅活的。”林怀章一跺脚站起身来,“反正好些天没与父亲吵过,倒不自在。季尧!送她回去!看着给找点药。我回来还得去说说林怀敏,一天天的没个名门闺秀的样子,把人打坏了怎么好。”

门扇两开,清风微徐飘进屋内,沉闷阴云倏忽散尽。木棠眨眨眼睛,抬眸回首,只看见一片绣着墨竹的衣角就此飘然远去。她怔在当场,就那么看着,看着。

忍了多时的眼泪突然落了满面,她脱尽力气瘫坐在地,攥紧领口呼吸、用力地呼吸。清风清甜,正如她刚求来的生机,正如少东家的应诺,正如少东家命人为她找药治伤的善意。她将方才那一幕在脑中回味过一遍、又一遍,愈想愈觉轻飘虚幻、不可思议。

卖入林府以来,她何曾以如愿以偿?

除了今日。

唯有今日。

屋外寒风暂歇,西面浓云被一刀裁开,露出一线红彤彤的霞光。回程路上,木棠擦掉眼泪、抿着嘴总是想笑。毕竟有少爷书僮在侧,主子的三福院外,看门的庶仆可不敢再与她为难。告别了季尧,小院内的荒草雪碴、老树旧墙落在她眼中,竟突然生出另一番生机勃勃的趣味来——天际霞光晚照里总似有归燕振翅盘旋,墙沿湿漉漉的泥地里总像有一星半点的绿意冒头,还有那枝头半化不化的积雪,打眼看去倒像是数串白胖胖的豆蔻。

正值豆蔻年华的木棠带着些许泪花,就望着一院子荒凉破败,笑了又笑。

小丫鬟去岁刚满十三,身量却不足五尺,灰旧的衣衫下只一把伤痕累累的骨头;面黄肌瘦,颧骨被风磨得面上血红,眼下攒了三层乌青。就是这样一个可怜人儿,却拥有天底下最漂亮的一双眼睛!杏仁眼黑亮亮,内里溢满了青葱朝气,就像和风煦暖拂过大地,她毕竟才只十三,方才那些惊心动魄和惶恐不安轻易就被抛掷脑后,虫唱鸟鸣的春日很快就会来临。

尤其是皇宫里的春日。

若当真一切顺遂、美梦成真……想想那般金碧辉煌的地界!那般不用饿肚子,不会遭挨打的快活日子!陈家固然富裕,但如何能与皇宫相比?如若、如若她能有幸一睹天颜,如若她还能在宫中攒下些银钱,如若她能以宫女的身份荣归故里……

“木棠!”

小丫鬟打个抖,马上从无边无际的臆想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漏了自家主子一箩筐的追问与抱怨:“才在问你,父亲当日会因为一个罪臣之女的名号,将我阿娘逐出门去,那般、那般……”林怀思绞住手,黛眉轻蹙,“父亲还肯留着我嫡女的名号,还愿找来家底殷实的夫婿就算是仁至义尽,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网开一面,让我为林家入宫……我这是不是好高骛远、自以为是了?”

林怀思咬住下唇,说的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木棠看在眼里,却不由喉头一紧。才漫彩生辉的天好像瞬间黑透,接踵而至的又是一个漫长的夜,主子又将垂泪枕席、辗转难眠,而她又将伺候通宵、不得安歇。背脊伤处火辣辣地烧痛起来,她向外望见那弯明月。

月光清冽明亮,和陇州家乡别无二致。

“可他本就有负于阿娘。”做主子的打个转身,还在没完没了地自说自话,“所以、所以他就该遂了我所愿,容我入宫去。再不济……先帝当年罪不及阿娘,我就该是堂堂正正的嫡女,哪里是林怀敏哪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野丫头可比。对,正是这个道理!木棠!快找些好看衣衫首饰来!我们得先做好准备,到时候妆点好看了风风光光去参选,气死那周家母女!”

于是正如木棠所料的那样,这晚上可是非同一般的热闹。光发式给她梳了了百十种不重样,搭配试妆的璎珞首饰、衣衫披帛更是数不胜数。难怪当日上三竿有人把门拍得山响,她却依旧能倒在地上睡得七荤八素。

来人并非县君,万幸。二娘子林赵氏一手饶她起身,一手向后招呼领来的庶仆婢子,脚下步履不停,片刻便至床头按住急欲起身的林怀思:

“大中午的怎么还睡呢,躺着躺着,别起来了被子盖好,省的穿不及衣裳染了寒气。这几天忙着你选秀的事儿来不及看你,瞧瞧你过的这是什么日子。这丫头昨日受了伤,怎么还能在近前伺候着。欸呀,章儿不是说给她拿药了么,背上怎么还是那个血刺呼啦的样子。快,下去换了衣服上药去,今日就别来伺候了,别真闹出好歹来。”

她这一来门扇洞开,明媚的阳光肆无忌惮填补进来,暖得木棠鼻头直发酸。何况她说起“选秀”,当真?院外挡门的庶仆的确被尽数撤走,还有好些丫鬟婆子端着家伙什来来往往、好不热闹。是少爷!他劝下了那门亲事!那姑娘……

姑娘当真、是要入宫去了!

一瞬间身上的伤好像不疼了,昨夜的疲累也消弭了,木棠捂着突突直跳的心脏,轻声开了耳房的门再跳进去。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床铺上,有什么东西在熠熠生辉——那是一整身簇新的衣裳!练色的裙子,没什么纹路,但柔软而厚实;还有茜草染色的袄,更是暖和得让她爱不释手。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样才像是个乖巧丫头。”林怀思见了她焕然一新的打扮,如此笑着夸赞,“等会儿那周家女人请的缝工从琼玉阁出来,正好给我我也裁身新衣,毕竟入宫选秀可是大事,得越漂亮越好。”

“入……宫!是真的?”木棠双眸一亮扑上前来,“二娘子……她回去了?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没人了。刚才那些仆役,不是来伺候姑娘的?”

“他们来将这院子内外好好收拾了一番,这下看着敞亮了吧?”林怀思怡然自得地笑,还拉她在床边坐下,“二姨娘说啊,之前外祖家蒙冤,朝堂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父亲实在是不得已才冷落我,不是真的与我生分。所以昨天那什么与陈家的婚事,父亲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答应,是那周家女人提起来,父亲嘴上应付她一下罢了。”

“可昨儿……”

“昨日那姓周的拿着鸡毛当令箭,想当然围了院子,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把戏而已,父亲就由她去了。但昨天下午名册已经报上去,宫内昭和堂已记了我名字。而且父亲刚去她院子里下了话,谅她再怎么大胆,如今也不敢再为难我们了。”

这座陈旧的院落已被收拾得干净利落、窗明几净。明晃晃的阳光照进屋中来,万事万物都就此焕然一新。林怀思伸个懒腰,长吸一口气:

“十年了,十年了啊木棠,整整十年。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等选秀之后,她周氏母女俩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她说到此,不免轻哼一声。木棠却陡然紧张,只怕她高兴得太早。倒是若二姑娘林怀敏也了中选,岂非一切照旧,她主仆二人还要任人欺凌?

“她?”林怀思浑不以为意,“那副尖嘴猴腮的模样、还有那臭脾气,不就是个凑数的罢了。再说京城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她是个没有爹的野种,是被那姓周的怀在肚子里带进我们林府的。你说人堂堂皇家,怎么可能会要这等人呢?”

“也是……”木棠喃喃应了,接着就忍不住嗤声笑出来,“这次一切都这么顺利,往后一定也顺顺利利的,毕竟有老天爷开恩,还有……”

“还有阿娘保佑!”

主仆二人正在此嘻闹,外头缝工带着家伙告进门来。那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从进门开始就絮絮叨叨个没完,每从小箱中取出一样料子就非得从式样到裁剪到优劣样样都讲个仔细明白不可。什么月白的织花瓯绸,妆花罗的云锦,瑞草云鹤的散花锦,看得木棠眼睛都发直。想想入宫后的日子,到时眼前这般锦绣华服都只不过尔尔!

“又发什么呆呢?”送走了缝工,林怀思回头唤她,“这回记你大功,待会问过父亲许可,就带你上街去。新年的胭脂水粉、还有步摇花钿什么的都还没添置呢,顺便看见哪里有好吃的,我请你当犒赏。快些,咱们收拾好看些出门去。”

“好吃的?东街的好吃的?”木棠马上转回眼珠,喜上眉梢,“是、算作午饭、能吃饱的?”

她这话脱口而出问得可怜,林怀思听了不免倒竖柳眉,佯怒嗔怪道:“瞧你这话说的,我林家何时短了你的炊饮了?精神些,没几日你就要与我进宫去当姑姑,去吃山珍海味了。你脸上也该添些肉,不然不太好看。”

毕竟贴身伺候得久,木棠对主子的挑剔早能做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会儿更是满心满意只有即将大饱的口福——麻团包子扯面、荤的素的软的酥的,油煎清蒸红烧慢炖……如此浮想联翩了一路,等到影壁前突然望见林怀章背影的时候,她还险些让口水呛了嗓子。

“……长姐别称谢,当不起,那运气是木棠寻的,主意是父亲拿的。我看她还算机灵,好好调教调教,随你入宫兴许还能帮得上你,二姨娘本来说……”

前面那些客套木棠不曾在意,后面那些家长里短木棠更听不进耳朵里。少爷说“她还算机灵”,少爷是在夸她!入林府以来头一次有人夸赞她机灵,而且还是那样学富五车的少爷!

“怎么又在发呆!木棠!礼数!谢恩啊!”

“少扯些虚文。”林怀章看着陡然惊慌的小丫鬟,只哈哈笑着一挥手,“听父亲说你们要出去庆功,刚好听闻东市新开了家留君楼,请的是宫内退下的御厨,我就送个顺水人情吧。走了走了,大中午的,再这么耽搁下去肚子里怕要打鼓喽。”

他摇着褒衣博带走在前头,木棠只福了半个礼就赶忙直身起来,结果又险些踩住了自个儿裙脚。这番响动惊起院墙外一只白鸟,东风正急,但见它扑棱棱穿云腾空,一路飞向那喧嚷热闹的地界去——

上元刚过,东市里可是热闹。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娥儿雪柳黄金缕”借了日光,灼灼生华更教人目不暇接。木棠甚少出门,此刻就跟在主家后面探头探脑,暗自咋舌不已。今日要去的留君楼还在东市最繁华的地界,门口尚留着爆竹碎屑,两旁楹联红得油亮,一看便知是新开张不久。门口打恭揽客的小二哥一袭干净清爽的短打,隔了十余步就小跑着迎上前来连连打恭,那嘴角啊、都快要咧到后脑勺去!

木棠交握紧了双手,深觉着不自在,视线却不由自主向旁探寻。正是晌午,楼内哪处不是熙熙攘攘,哪桌不是美味佳肴?目光转过一圈,她最后却被楼梯口一个天青色直裰的后生吸引去了注意。那人好像才吃完饭,伸手却摸不出钱袋来。站起身来左转右看不够,他最后还要找到桌子底下去。一旁吹胡子瞪眼睛的店小二抄手抱胸好似已经很不耐烦,这便干脆扯下搭在肩头的抹布,往桌边一甩,但听得“啪”的好一声响,不仅那后生、连木棠都被吓个抖。

“这位公子,你到底有钱没有。咱这新开的酒楼生意忙,可没工夫陪您在这闲耗!”

青衣后生闻言忙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边作揖边底气不足地小声申辩,直道自己无意冒犯,恐是被贼人窃了钱袋。他这不说还好,一说反将那小二气地抖起来,指着他鼻子便破口大骂,直斥他空口白牙污蔑留君楼声誉。小二哥迎来送往嗓门本就敞亮,这会儿骂起人来更是声势浩大,不一会儿满堂食客的目光俱汇集于此,好像是额外看了场精彩纷呈的大戏。林怀思不喜纷争,绕过他二人正要拾阶而上,林怀章却是个好管闲事的,当即上前去掏了块银子按下。

“这位兄弟也没说是在店里面遭劫的不是。这顿饭钱且算我头上,好端端的日子,小二哥消消火罢。”

破财消灾,他这话又说得委婉,顾全了店家的面子,一场闹剧就这样轻易化解。小二哥满面红光揣了银子躲去了后厨,四下里偷偷打量的目光也收回去不少,只剩那青衣后生手足无措站在原地,半晌才涨着脸对林怀章一揖到底:

“多谢兄台出手相助。在下刘深,敢问兄台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今日承恩公盛情,在下日后必定结草衔环,当牛做马以报。”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林怀章随便一拱手,开口便是敷衍,“相识有缘,就算结交个朋友,别再说这生分话。我看刘兄这打扮像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可是你钱袋既已遗失,出门在外只怕是要寸步难行的啊。”

他说着自顾自叹气,浑然一副感同身受的心痛模样。木棠瞟了一眼却不曾注意,全然聚精会神在右手边热腾腾的一碗羊汤面上。少爷交游广阔,看这架势至少得说上半炷香时间,指不定还得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一番,可她昨儿本就饿了一天,这会儿腹中早就刺痛起来。那碗里的羊肉肥美多汁,汤头上漂着油花,还撒了葱蓉蒜末。食客捧起碗来,咕噜咕噜一吸溜就是大半碗下肚。那腮帮子咬满了羊肉块,鼓鼓囊囊,甚至还有汁水溢出嘴角外。木棠看得直咽口水,却不妨肚子正在这时咕咕叫起来。

与其同时响起的,还有一连串别无恶意的笑声。发笑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林怀章。

“看给你丫鬟饿成什么样了,长姐,快上去点吃的去,把她肚子塞满咯。”他说得开心,林怀思却掩面摇头,转身提了裙摆就走。木棠惶惶然垂首,视线刚好掠过不知所措的刘深。后者明明与她素昧平生,却是在场唯一一个识得怜香惜玉的——他不仅不以为她失礼,还愿为她开口要林怀章顾及女儿家颜面,莫要与人为难。

这是今日第三次有人这么在乎她。第一次是二娘子,第二次是少东家,第三次是即将登科的秀士。她这辈子命途多舛,可今日可好像什么都值了。

“啧啧,不能长些志气,几句话就能说哭。”林怀章咂么着嘴,摸出个钱袋丢给木棠,“跟你主子好好快活去吧。吃顿饱饭从这儿出去,前面一个街口有家首饰店,‘归凤栖’,你且告诉店家说是林家大姑娘,他自知要如何办的。还有旁边的‘西子黛’也是一样交待便好。原是给长姐出嫁备的嫁妆,这会儿正好让她亲自去瞧瞧,若不喜欢就添些银子换了喜欢的去,别委屈了自个儿。我引刘兄回府,不和你们一路。晚上日落前回来,余下的时间,自个儿乐去吧。”

那钱袋分量不轻,少说也有十数两,姑娘才说手头窘迫,预备着精打细算凑活,现下这不正是场及时雨?林怀思却不像她料想的那般兴致勃勃,“好什么好。只怕他买的净是些青楼女子惯用的俗艳之物,反而浪费了钱财。”

因有此顾虑,她连饭都顾不上认真吃,随便拣两口就催着要去看个究竟。木棠忙把剩下的羊肉全数倒进嘴里,下楼时险些噎住了嗓子。如此急匆匆赶过去,眯眼笑的老板娘捧出来的宝贝却令她喜出望外。就说那对金镶玉双簪,主体乃是白色密玉,以两股金丝螺纹将簪头和针梃嵌为一体,看着虽不惹眼,但戴上发间却恰衬林怀思白里透红的肤色,显得她越发如出水芙蓉般清丽端庄。其余胭脂眉黛也都是淡雅如花如柳,还带着花叶的香气,白瓷盒上画着并蒂莲和鸳鸯,看得她是羞赧不已。

从前身处微末、霉运缠身,好好的年轻姑娘日日黛眉轻蹙像是个病弱西子;如今时来运转、万事胜意,不仅做主子的面容娇俏、惹人爱怜,就连那丫鬟,吃饱了肚子也都能有打趣主子的闲心了。

春天,好像就这样在主仆二人的嬉闹中吹到耳边了。

站在“西子黛”门口四下眺望,木棠总觉着那头的柳枝上似乎看得出一星鹅黄,正待走近些去细看,却忽见两列全副武装的士卒护着一顶八抬银顶舆轿从北面转过来。轿辇在一家布庄门口落下,一旁的侍女忙哈着腰上前去打起轿帘,迎出一位怀抱襁褓的雍容少妇来。那少妇先将婴孩放在乳母怀中,随后又一脸不悦地欠身下去,与轿中之人争执着什么。不多时,许是商议无果,少妇气得一甩袖子,左手上的玉镯登时脱下,砸在地上碎得干净。她却理也不理,转身唤过乳母径直进店去了。

那么厚的玉镯!木棠远远瞧见都心疼,该是怎样的富贵之家啊,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经过那家布庄的时候,她不由好奇地隔着士卒向里打量。赶巧一时风紧吹起轿帘,她正瞅见内里正襟危坐着的那个青年男子——

明明相貌俊美不输潘安徐公,却偏偏生了一目西楚霸王的重瞳,眼底不怒自威的压迫感直冲出来,逼得仿佛连天色也暗了几分。木棠吓得缩回脖子,紧接着被林怀思扯住转个圈,而后一路跑开几条街。等四下里再不见兵卒身影,当主子的才敢歇下来喘口气训诫丫鬟:“八抬轿辇,那样的贵人你多看一眼都是罪过!还说要随我入宫去,规矩体统你真该好好学学!赶明儿得让二娘好好说教……诶,那头是不是有杂耍的?快去看看!”

毕竟正是生机勃勃的年纪,出府玩闹的机会又这样珍奇,什么阶级规矩,那还能比肆意撒欢更重要?满街熙攘盛景入眼,顿时教林怀思玩心大发。她一会在这边看看剪纸,一会儿去那边替木棠选件好看的襦裙,吞几下口水跑去买两个包着油纸的梅花饼,又痴痴地看老爷爷手法纯熟地吹出一个又一个糖人。一眨眼黄昏已至,木棠仰头看去。晚霞烧得云浪翻滚,晕染的金橘、烧烫的火红、流淌的柔粉在天边欢欣雀跃地一一掠过。西边,群山正将灼眼的金光慢慢收回,耐心等着后早将其与幸福一起抖落。

“老天爷,千万保佑,保佑……”木棠对着街边摊上的观音像双手合十,先为主子祷告过,再一犹豫,略不自在地咬住下唇,“保佑二姑娘不要中选、不,还是保佑大姑娘好了,二姑娘那句,老天爷你就当没听到。”

可惜画蛇添足既已出口,必然悔之晚矣。眼下,就在几处巷道外的高门大宅里,一场与她息息相关的鸡飞狗跳正在喧闹。国舅爷杨珣先是摔了礼当,又怒气冲冲一脚飞踹过去,嘴里叫骂不住:

“就知道送这些劳什子!人都拦上柳仲德的马车要去告御状去了!要他娘的真让姓柳的查出来个好歹,这点碎渣子都不够给他添棺材!”

杨珣脚下,府吏早蜷成一团,抖得筛糠一样,鸡啄米般可劲地点头。紫檀木礼盒里的金元宝滚落了一地,府吏眼瞅着,却没那个胆子伸手去捡起来。老天爷!不就是替刺史送个礼,可别把命搭进去!

“告诉姓付的。”杨珣一拳砸在桌上,几近咬牙切齿,“赶紧给老子查清楚了,把那漏网之鱼统统都给他娘的都抓干净!要再办出这糊涂账来,他那脖子上头的玩意也不用长着占地儿了!明白了就给老子滚!”

府吏闻言如蒙大赦,忙连滚带爬地退出门外去。杨珣余怒未消,又一脚将那金元宝踢到屏风旁。屏风背后忽而人影一动,走出一个正值不惑之年的男子来。那人做个揖,恭恭敬敬低声劝道:“国舅爷息怒。其实就算柳仲德他查到了什么,最多也就是参上付万堂一本,万不会牵扯到国舅爷身上的。现在更重要的是,不知几位国公提议巡查黔中道是否是因为有人告密。对了,腊月里卫国公府治丧时,属下似乎看见周府牧……在少人处与靖温长公主聊了些什么。”

“周庵?”杨珣抿了一口杯中的顾渚紫笋,不置可否,“提防着些也好。万一赈灾款那事拿不住他……”

“周庵有个外孙女。”宁祁忽然提议。见杨珣一脸不知所云,他又补充道,“就是他女儿嫁进中书舍人林敛家门时,肚子里带的那个野种。今儿个皇上下旨选秀,那姑娘年岁正当,想来得去参选。”

“选秀?有意思。”杨珣放下茶杯,嘴角爬上一抹阴笑。“那便赏他家个荣光吧。进了宫,有太后照看着,我这心里头,才踏实啊。

[1]参考唐代外命妇制度,五品母妻为县君,四品母妻为郡君,三品以上为郡夫人,一品为国夫人,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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