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尽唯余唐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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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率领十万魏博铁骑，立马黄河岸边，准备挥师越河直取汴梁的李嗣源，还记得五年前那个耀眼的下午。

那一年是公元925年，史称同光三年。

大唐王朝被朱温灭亡十七年后，李存勖继承其父李克用的遗志，兴兵河东、南征北战、歼灭强梁，再次建立了大唐天下。

而同光三年，就是再建大唐天下的第三年。

那一天，是农历三月的一天。

在徐州安丘县城，城东北十五里的地方，桃花开的正艳。

年过五旬的李嗣源一身戎装，率领几个亲兵，快马奔驰，在乡间小道上。

杂花生树，草木生长，惊起的野鸟，一闪翅膀，飞到看不见的地方，又惊起一只野兔，在绿油油的麦田中飞奔，一转眼边跑到田地的界碑处。

马未减速，李嗣源在马上起身，引弓搭箭。

羽箭破空，风中传来嘶声。

百步外的野兔，被羽箭死死的定在田间的界碑上，绝望的蹬了蹬后腿，一命呜呼。

亲兵欢声雷动，“李总管真是神射手啊，就是汉朝时候的大将军李广也不过如此。”

这欢声是发自内心的，在大唐的军士心目中中，李嗣源就是军中之神，身为晋王李克用的义子、十三太保之首，历经上原驿之战、潞州之战、柏乡之战、魏州之战、灭梁之战，威略之名，振于夷夏，被当今天子李存勖拜为蕃汉内外马步军总管，军中称为李总管。

李嗣源哈哈大笑，“若说神射手，还数咱先王，当年年不及弱冠，校场试艺，一箭双雕，威震大漠。”

“先王在世的时候，是先王第一，当今天下，那就是李总管第一了。”亲兵小乙口齿伶俐，说完奉承话就一路小跑去将射中的野兔捡回。

李嗣源哈哈一笑，举目四望，四周草木青青，三五个村庄散落在田野，徐州这一百战之地，故地重游，不胜感慨。

二十年前自己率领横冲都驰援朱瑄、朱瑾兄弟时，经过黄巢之乱，徐州这一带赤地千里杳无人烟。

三年前自己率领大唐军队，在中都擒住号称五代长枪第一的王彦章后，奇袭大梁首都的时候，军队经过这里，沿途大梁的残兵溃卒尸横遍野。

大自然真是很神奇，几个春天，就可以掩盖多年的战火，可以掩盖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

不见武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谁还记得先王李克用呢？李嗣源心里暮然升起一点难过，先王已经故去二十余年了，自己也从二十多岁的李横冲变成现在的李总管。

虽然现在位高权重，可是如果拿这些权势地位换取二十年的青春，李嗣源还是愿意的。

只是又如何能换取呢？

想到年汉昭烈帝刘备客居荆州刘表时，曾感慨髀下肉生，功名未建，鬓发已仓，只能付诸一叹。

去拿野兔的小乙在界碑哪里弯着腰，大声吆喝着，打乱了李嗣源的思绪：“李总管，箭射到石头里面了，拔不出来”。

小乙这话，李嗣源爱听，哈哈大笑，“箭折断即可，看来老夫还不算太老。小乙，你把野兔送给田里干活的老人家，顺便喊他过来，问问到石马坟村还有多少路程？”

小乙诺了一声。片刻功夫，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弓着腰，哆哆嗦嗦走到马前，扑通跪在地上，大呼，“草民参见、参加大帅！多谢大帅的赏赐！”

李嗣源翻身下马，搀起老者，“老人家不必多礼，起来说话，老人家今年高寿啊？”

“草民生于唐宣宗年间，今年已经七十有二了。”

“老人家高寿啊，这么大年纪还在田间劳作，家里的晚辈小子呢？”

“哎！草民倒是寿长，只是晚辈命贱啊，三个儿子，一个死于黄巢之乱，一个死于幽州之乱，一个被后梁抓了壮丁，至今生死未卜，想也是死了，老伴为此哭瞎了眼，五年前也饿死了，就剩下草民一个了，靠着几亩薄地，勉强有一口饭吃。”

李嗣源打量了一眼老者，老者脸色灰青，衣衫褴褛，长袍上一个补丁连接一个补丁，勉强裹住骨瘦如柴的身体，叹息道：“连年战乱，苦了天下百姓。好在天日昭昭，当今天子三箭平天下，再造大唐天下，以后就是太平日子了。”

老者哀叹了一声，嘴唇动了动，只说出两个字好好。

“对了，老人家，此去石马坟村还有多少路程？”

“石马坟村？不远了，不远了，沿这条道直走五里左右的光景就到了。”

李嗣源让小乙取出几两碎银，送于老者，然后飞身上马，就要离开。

老者高声叫到，“大帅留步？”

李嗣源勒马，见老者颤巍巍的手中捧一捧黄土，“昔日汉高祖东征，路过此地，乡间野老无以为奉，就赠了一捧黄土，今得大帅馈赠，草民无以为报，也仿效昔日野老所为，还望大帅笑纳。”

“多谢老人家！”李嗣源在马上俯下身子，接过一捧黄土，放入怀中，在马上拱了拱手。

“大帅好走！大帅去石马坟庄，可是拜访故人？”

“故人？对，多年的老朋友了。老人家可知道梁故大将军刘寻？”

“何止是认识，还是本族的人。只是刘将军已经故去三年了，大帅当是去祭奠他？”

“老人家料事如神。以老人家所见，刘寻可算是当世英雄吗？”

“大帅若问，草民不敢不据实回答，若刘寻不亡，这天下恐怕还是大梁的。”

“哈哈哈！老人家所见甚是！这趟祭奠更是应该的了。”李嗣源一提缰绳，跨下马甩开四蹄，沿着道路奔驰下去。

马快蹄轻，约一刻钟的功夫，李嗣源一行人就到了石马坟村。

村庄不大，约莫有二三十户人家，掩映在绿树杂草中间。一条小河从西北蜿蜒而来，在村庄的东北角绕了个弯，向南哗哗流去。

向村人打听明白，在村庄南二里的地方，在河的西岸，有一片十亩地左右的桃林，刘寻的墓就坐落在桃林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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