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红

沉默的灰石，在亿万年间沉默，驻守在千道沟壑中沉默，沉默在星野下沉默在瓦红中沉默在地层上直到一抡锤音猛然凿响暴露以难数岁月的藏匿那是人类于异星的诉说请听我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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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褐色的墙壁似乎有流水的响声，要说那是青石碧溪的潺潺脆音，却显得有些过分，毕竟这里仅有三十立方米的空间，容不下半点良辰美景……哦，是大动脉，这么安静的吗？还有急促但是规律的搏击声，平时肯定能察觉那是心跳了，但现在很是恍惚，整个人的感知已经迟钝了下来。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突袭，这和当时训练的感觉竟无半点雷同，离心机给予的是一份使劲往身后跑的脑子，然而此时的眩晕，是从骨子里狠命向四面八方钻出来的！

作为内核的控制员，他对自己的眩晕感到强烈的恐惧：航向的把控，几乎全在他一人手中，而周围的一切逐渐变成摇晃的果冻，让人深感恶心。鬼知道这要花多少时间？搞快结束，搞快结束……正当这个念头浅浅浮现出来的时候，船体猛地一震，好似欲把他的五脏六腑全部化作原子。

可别炸船了。

但他却又冥冥中看到一片瓦红色的天地，与所熟悉的青山绿水截然不同，陌生却让寄身于虚空的自己感到意外的安心。这又是哪儿呢？

“内核已经平息，折跃结束。”系统不紧不慢地报出语音，刘朝阳瞬间松了口气：原来还能记得自己叫刘朝阳啊。不像晕船，折跃完成，一切不舒适也随即烟消云散。周围依旧出奇地平静，血管的流淌声隐约作响。舱内十六双眼睛都紧盯着面前，顶着人类极限在做分析——所以，我们在哪儿了？

他只是内核的控制员，并不清楚定位的事情，和大多数人一样，在确认自己的岗位运作正常之后，倾耳静待着坐标播报。

“第四象限61.36*82.10l.y。”

他们处于距离太阳系大约一百光年的位置。

偏了！

十六双眼睛短暂地相互汇聚，随后立马分散开来，十六双手立马在操作界面上飞舞起来。刘朝阳的背心直冒冷汗，双腿甚至带上了点战栗，如果不是因为眩晕的话……但没人有空责备谁，大家必须抓紧熟悉自己身在何处。

“我，我们似乎在……”光学监测员听起来紧张至极，“领航员接住数据！快！”

领航员沉稳得让人感到反常，谁都不知道他是真的不动声色，还是一种极度的努力克制。他随即念了一句，声音还是往常那样的平稳：“数据共享。”舰载AI把所有可能的线路都呈现在界面上，花花绿绿的线条好似天罗地网。

“目前处于2％光速，航向已调整至中心恒星，15秒后将进入小行星极大密集区。”

刘朝阳倒吸一口气，他摇摇头，自认为应该活不过去了，旋即有另一个念头冒出：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反正接下来的破事注定和内核无关，倒不如替女友高瑞雪那边担心一下。这么一来，他瞬间觉得自己是这宇宙中最伟大的雄性。

“武装部已充能完毕。”

“迫降航速！”

所有人的操作界面上都弹出警告，天体密度远比预测的高。也许是惹到了此星系的土地神，这些小行星仿佛拥有预谋一般，逐渐堵住事先规划好的各条航线。刘朝阳自嘲似的轻笑：这明摆着没有任何希望。于是，他的双手就随意地搭在控制界面上，而其他人丝毫没有懈怠的意思，这就显得刘朝阳很佛系，似乎此人已经看淡生死。

“航速降至5‰光速。”

舱内环境色突变成深红，让任何人都感到极不舒服，除了刘朝阳——他竟然双肘杵在工作台面上袖手旁观。

“航速降至1‰光速……高危撞击警告，自动驾驶已切换至手动。”

领航员把操纵杆猛地一提，试图从最大的那条间隙中，冲出这条小行星带所在的平面。刘朝阳依旧趴在工作台上，索性把操作界面关掉了，挖苦道：“为啥先前不这么做，偏偏等到进来了才提升？”随后他想，瑞雪那边应该完成得不错，而且据他所知，她的领航员是名精干的人。

但这边这位神通广大的领航员像是玩起了方程式赛车，掌中之舵转磨子一般飞转起来，舰体随之滚旋穿梭，好似沸水中翻腾的饺子，活生生让所有人再次回味了一把离心机的滋味儿。刘朝阳差点呕了出来，在心底直骂领航员的技术过于青涩。然后他又不禁想起了高瑞雪，那可是名好舵手，让她来开，体验能不像是硬座换成了卧铺？强制折跃的命令又猛然当空劈头砍下，这把刚关掉界面且还在沉溺自我的刘朝阳，刷地一下拉回现实，界面被手忙脚乱地重启，多花了额外的十秒。

“防护低于20％，损害即将不可逆。”

领航员终于不再沉稳，狮子大吼：“干嘛呢？！”

刘朝阳在心底暗暗回敬：那你在开个啥名堂啊？都想怀疑你有拿过驾照没有！他没好气地随手定位一个恒星系，启动短距折跃引擎，整艘船刹那间进入静默模式——这是最危险的时候，静默的星舰不具备防护，完全暴露在真空之中。

“折跃倒计时，10，9，……”刘朝阳自认为义务已经应尽皆尽，便在原地上演葛优躺。他给自个儿打赌，十秒之内，这艘船就会渣都不剩。“……6，5，……”舰体突然剧烈抖动，金属的巨响贯耳而过，但任何人此时都束手无策，折跃系统一旦启动，就不可能驳回。随后又是一记稍弱的轰击，但没等刘朝阳数下“2”，第三次接踵而至。

深红色的背景色解除，墙壁又变成了熟悉的幽幽淡褐。正当所有人准备松一口气时，面前的操作界面全部弹出红色的“ERROR”标志，系统旋即播报星舰状态：“星舰结构严重受损，已无法实现生命维持，任务终止。”

刘朝阳反而有些高兴，毕竟自己赌赢了。忽然一阵晃动，就像揭开机顶盖一般，天花板被整个儿抬起，外界的白色灯光照射进来，祛除舱内幽暗的色调。随后，整个舱体花瓣张开似的，向四面八方摊去。

人工重力系统停止运行，十六个人陆续摘下头罩，缓缓走到外面。刘朝阳本想整理失重时摘面罩拉乱的头发，结果有个摄像头差点塞到自己嘴里，立马搅乱了打理发型的兴致。

“请问刘上尉，您对于今天的任务失败有什么看法？”

“问他，”刘朝阳打了个哈欠，用手指了指正在叹气的领航员，“我服从上级指示。”

摄像头表示不满，因为没有拍到想要的。

倘若把目光放于其上，它在空间站里四处晃荡，搜罗到些许对象，头绕着杆儿转了又转，难得摄下几段而后被关进箱子里，要是个人多少会被气死。但箱子再度被打开时，外边的气氛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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