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记事

乱世即起，各色人物频出。风起云涌，成王败寇，民不聊生。值此间，有人颠倒梦幻，浑噩度日；有人利欲熏心，想混水摸鱼；也有人明知螳臂挡车，却仍痴心妄要力挽狂澜；还有人原本只挣扎求存，却不成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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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帝朝末，百姓颠沛流离，战乱四起。

民相与入山谷、江湖，欲果腹唯采草根、木叶、菱芡而食。所在皆尽，死者蔽野。

富室无食，皆鸟面鹄形，衣罗绮，怀珠玉，俯伏床帷，待命听终。

千里绝炊烟，人迹竟匿行。

白骨成聚，如丘陇焉。（注①）

时值隆冬，一不知名荒山中，破庙里。

“老大，这粥可真香啊！”

“这哪儿能叫粥啊？顶多就是汤。”

“嘶，别管是啥，我，吸溜，我被这香味儿引得都要吞舌头了！”

“去去去，你们知道啥？都老实儿一边儿呆着去！若这东西做不熟，你们吃饱了，没几天也变这样！”

掌勺的老大赶完人，又派起活。

“要有实在饿得等不了的，就去庙外看看进山寻野果的臭小子回来了没有。啧，这玩意儿到底不比鸡鸭猪羊，真他奶奶的太腥了！不知加些野果柿子进去，能不能好下咽些？”

派完差事，后半句则是自言自语，全不管何人会领差事。

围着一圈儿衣衫褴褛的汉子，或饿的面黄肌瘦，眼冒绿光，或黝黑恶相，满嘴秽语。

此刻在昏黑风雪中，被劈啪作响火堆一照，好似青面獠牙的兽，龇牙咧嘴都眼巴巴等着分碗热食，哪个肯挪动半步？

最后暗中争执比拼的结果，自是体格最瘦弱，性子最怯懦的被撵去庙外等人，抑或是寻尸。

凛冽寒风中，裹着不蔽体的破布，略站一站都怕要被冻僵，更何况顶风冒雪的远行。

被赶出来的人，自是不肯冒着丧命危险多走几步。只左顾右盼寻了个避风的角落，窝在里面，边想肉汤边等着。

可左等右等许久仍不见人影儿，而浑身才烤出的丁点热气儿却早了散个一干二净。

“啊，阿嚏！——”

又一个喷嚏后，这瘦弱男子也不干了。

“奶奶的，凭啥就欺负我一个儿？！小爷也不等了！”

他愤愤不平的奔回破庙。

但才看了一眼火堆旁拥挤推搡的幢幢黑影，便息了讨公道，多口舌的心思。

不过，就算再瘦弱，再胆小，这也是个成年男子。

左顾右盼半晌，男人忽目光一闪。

趁人不备悄悄溜到墙角，从一群不知生死的稚童中抓了一个还睁着眼，不时向庙门口伸脖子张望的，猛夹在腋下便转身飞奔回院外。

“还记得晌午出去寻野果的臭小子吗？”

男人问完，却分辨不出眼前瘦弱的男孩儿是在点头回应，还仅是被冻的瑟瑟发抖。

恰这时又一阵刺骨狂风刮过，他再等不了了，也不在乎真相究竟如何。

“给老子听好！在这儿等着人回来。还有，记得进庙先叫老子一声。要是敢忘，有你好瞧的！”

男人匆匆挥拳威胁完，刚想转身忽脑中又划过男孩儿瘦弱身影。

嘶，这小子都快瘦成麻杆。若他跟在自个身后，偷溜回庙里，误了自个的大事可怎么得了？！

男人脚下一顿，临回身前抬手猛推了一把身后咫尺之距的男孩儿。

“呜！——”

听到身后跌倒的闷响与痛呼，男人嘿然一笑，脚下的步子却愈发轻快迅捷了。

再一次狂风起时，破庙歪斜的大门已“吱呀呀”从里面堵得严实。

男孩儿衣不蔽体皮包骨的模样，与跌倒时不知磕破划伤哪里而洒落周围的点点血迹。若只远观，已仿若等死的幼兽。

但要肯靠近些，细瞧上一眼，便会知远观的谬误能有多大——

那隐在虬结干枯如稻草的发丝下，是一双因过于干瘦而显得格外大的双眼。其中乌黑瞳仁灿然明亮，灵动非常。

小小的人儿一直盯着庙门直至合上，瘦的格外突出的大眼竟是始终一眨不眨。

毫无这年景同龄人的麻木与瑟缩不说，偶尔一闪而逝的精光不仅幽深，更不乏机警与狠厉，竟好似一匹择机待时，要跃起索命的幼狼。

莹白雪光映衬下，那冷厉目光如初开刃的匕首，可与呼啸而过的北风比锋争锐。

直到确认门内再无动静，男孩儿霎时收回目光并翻身一挺一扭，只一骨碌便从地上利落站直了身。

干脆灵巧动作，与先前已全然不似一人。

他静静遥望向四周远近不一，若隐若现在风雪中的山影。

不过几息，竟已择定方向，低头捂着不知被什么划破的手掌，快步义无反顾的投身入那漫天风刀雪粒中。

…………

“吱嘎，吱嘎——”

林密山高，迈步在几乎被雪掩埋的林中小径上，耳边呼啸的北风时远时近，脚下踩雪的脚步声却清晰可闻，并一直如影随形。

“杜卫！——杜卫，你在哪儿？——”

男孩一路跋涉一路高声呼唤。

但为了尽量保存体力，他大多只在每次林中回荡的呼唤声止息时，才会竭力喊出下一句相似的话。

只可惜，风声太大，林木太密。哪怕这般谨慎，没走多远，男孩儿也已觉得自己头晕眼花，脚下无力，更别提张口继续呼唤了。

“唰——唰——唰——”

就在此时，男孩儿忽然脚步一顿，霎时惊出一身冷汗。

啧，大意了！

最初以为是风吹树枝的摩擦声在耳边聒噪，又或是又饿又累出现的幻听。

但若细细分辨，身后这动静其实与单调规律的风过树梢声，乃至耳鸣般的幻听，还是略有不同。

“呵，我这还真是当不得好人。”

他曾常在暗夜的林中穿梭，只为寻些果腹的野果，或被飞禽猛兽丢弃的残羹剩饭。对身后这声音一度熟的睡着时都不会听错。

若不是太饿，又因急着在雪中跋涉，以至耳朵比手脚和全身都先冻僵。他本该早就察觉到不对。

如今哪怕拼命一搏，怕也难逃出终成野兽盘中餐的噩运。

就在男孩感叹自己时运不济，没找到想找的人，还要搭上一条性命的档口——

“沙沙沙沙——”

糟了！

这是要发动奇袭，猛扑索命的动静！

林中原本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并努力与风声同频的脚步声，蓦地加快，猛向男孩儿这里冲来！

奈何他身周五步之内连颗低矮灌木都没，避无可避。而转身奔逃，无异于引颈就戮，等着被一击毙命。

男孩儿一咬牙，索性猛地蹲下手脚并用一顿横扫踢踹。

扬起漫天飞雪的同时，他好运的摸到半根不算细的断树枝。惊喜的同时，已牢牢紧握手中。

举起“武器”，男孩儿伏低身子，隐藏在仍未散去的雪雾之中。直面声音传来处，严阵以待。

“呜嗷！——”

惊天动地的兽吼与震天列地般的闷响直让人心胆俱裂，但他却没等来索命的野兽，只听到一直期盼的声音在打趣。

“快放过那截儿朽木吧，还是你觉得它能当下山用的拐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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