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霭成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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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慕尼黑的普朗克研究中心，最负盛名的要数这间量子信息实验室了。近些年，从这里接连走出了三位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让这间实验室一下子蜚声世界。德国知名媒体《图片报》甚至出了专版专栏大赞此处为‘人类智慧金字塔上的明珠’。

成为明珠后，随之而来且理所应当的，是每年数十亿欧元的研发经费。只不过，一间不到百平的屋子，每年要消耗数十亿欧元，不得不让一些慕尼黑老百姓对这里颇有微词，尤其是那些不工作领低保还要嫌弃低保少的‘良好’公民，恨不得隔三差五都能进来巡视一番，看看这些科研人员有没有中饱私囊，顺手再弄点咖啡豆回去。

树大招风嘛，实验室的科研人员可没空关心普通人的看法。在这个天刚蒙蒙亮的清晨，实验室拥有的独立咖啡间里，正循环播放着华语流行歌曲，似乎是在宣告着这间实验室的现任领导者，即人类智慧金字塔明珠的掌控者，是一名中国人。

在经过连续三个日夜不间断的奋斗之后，‘刀客特’成默带着他的一众学生们终于将一台大型强子对撞机勉强调试完成。在这个汇聚了理论物理、实验物理与工程学天才的地方，成默便是这帮天才的主心骨。眼下，天才们都回去休息了，而他则准备再喝上一大杯最浓的美式，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显然，成默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这世上诱惑千千万，唯一能让他心甘情愿离开工作岗位的，只有这间独立咖啡间。坐在这异国他乡受万众瞩目的位置上，听着充满青春回忆的歌曲，看着落地窗外的街景发呆，是他放松大脑最好的方式，也是他这么一个原本连九年制义务教育都只是勉强修完的孩子所能取得的最高成就。坐在这里，他可以为自己的过去自豪，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生是为了证明

爱存在的痕迹

火燃烧后更伟大的生命

......’

一首老歌之所以能让人久听不厌，是因为歌里藏着往昔听到同一个旋律时的心境。成默爱听老歌，且只听老歌，以至于这间位于慕尼黑的咖啡间，成了华语乐坛千禧年代金曲的鉴赏室。而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物理学天才们，久而久之也会时不时跟着哼上一句‘我给你的爱写在西元前，深埋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或是‘阴天，傍晚，车窗外’......

成默抿上一口咖啡，任由那强烈的苦涩在口中爆炸。他喝咖啡从不加奶也不放糖，既喝不出也不在乎咖啡的醇香，对他而言，咖啡只是一个刺激神经的手段，就好比头悬梁、锥刺股。这也是他特有的快速恢复脑力的方法，一杯浓咖啡作伴，任思绪在那熟悉的旋律里神游......

生是为了证明爱存在的痕迹，火燃烧后更伟大的生命......生是生命，物理意义指向时间，爱是情感，物理意义指向多巴胺，火是自然现象，物理意义指向能量......听了这么多年，才发觉这歌词写的真有意思！大爆炸后有了时间，再有了生命，最后有了情感？不对，或许情感不应该是多巴胺，而应该是......灵魂？!

灵魂，对于一个逻辑思维十分严密的物理学家而言，似乎是个过于抽象且不严谨的词汇。但是，当他放空思绪时，从来不问因果对错，往往很多灵感也由此而生。

如果说能量与时空的转化方式是通过爆炸，那么有没有可能，时空与生命的转化方式就是通过灵魂？！

咖啡间的落地窗正对着一条马路，时间尚早，路上人烟稀少。马路中间有一条人行道，人行道的两端都有路灯和计时器。成默从小就喜欢望着计时器发呆，因为每当他盯着计时器这一类的东西出神时，总能感觉时间流逝的速度要变慢许多，仿佛在他的身上同时出现了两个时空——一个在思维世界里，一个在物理世界中。后来他渐渐明白，这是一种独一无二且妙不可言的能力，而这种能力的关键点，并非是计时器，而是只要他集中思绪，思维运转所需的实际时间便会微乎其微。

成默曾经是个可怜人。在他对父母有印象之前便失去了父母，孤儿院的日子自然是辛酸的，过着刚刚能够饿不死冻不坏的生活。他本以为是上天没有眷顾他，为他关上了所有的窗户，却万万没想到，还给他留下了这么一扇大门。在断断续续接受完九年制义务教育后，原本连中专都考不上的成默花了一个暑假的时间，便成功拿到了著名高校少年班的录取通知书。

‘老天爷给你留了门，不要给脸不要脸。’这是成默此后的人生格言，鞭笞着他从一个一无是处的学渣，走向了人类智慧金字塔上的明珠。

‘杀是为了歌颂

破灭前的壮丽

夜是狼深邃眼睛

孤独等待黎明

......’

曲终人了，阿桑那略带沧桑的嗓音匆匆消散，一如她匆匆的人生。成默叹了口气，喝下杯中最后一点咖啡。

就在他感叹天妒英才时，实验室那边传来了不寻常的响动声。他赶忙起身，推开实验室的大门冲了进去。不知是什么时候，那台刚刚调试好的设备竟然莫名其妙启动了，更要命的是，他无法确定加速环已经工作了多长时间，因为当质子束被加速到一定的速度后再发生碰撞时，逃逸的电子会引发一连串的爆炸，其威力就像是一座微型核反应堆！

他没再多想，赶忙冲上前去切断电源，可为时已晚，一道强光乍现！

完蛋了！这个念头从他的潜意识里蹦了出来。紧接着，他下意识地集中思绪，试图在脑海里放慢时间，去寻一个逃生的方法。

物理世界里，时间的流逝确实放缓了，因为他久久没听见爆炸声，耳中如旷野般寂静，但是粒子的碰撞与光速的传播实在是太快了，即便慢上百倍千倍，很快刺眼的光芒便铺天盖地而来，他只能紧紧闭上眼睛，咬着牙等待着这一生的结束。

生命的尽头，他本以为是痛苦，是绝望，是不甘，是害怕，然而眼下，却只有平静，冷冰冰的平静。

生来时便是孤儿，茕茕孑立一世，去时赤条条了无牵挂，冷冰冰的一生。

‘生是为了证明

爱存在的痕迹

火燃烧后更伟大的生命

......’

歌曲的余音不讲道理地在他的脑海里环绕，过往的记忆像幻灯片一般一一闪现：逼仄寒冷的孤儿院，没有关爱只有嫌弃的童年，不断被霸凌的学生时代，因为自卑所以孤单从而更加自卑的大学生活，以及看似风光无限却高处不胜寒的学术生涯......

终于，疼痛感与爆破声从皮肤和耳膜传递至他的大脑，他却突然感到了一丝遗憾，利用光速和声速的百万倍差距，完全可以设计一个实验，大概测出在他的意识世界里时间放慢的倍数，可他怎么就没尝试着去测一下呢？

然而，这一切都为时已晚，他终于放弃了专注，即刻而来的疼痛折磨得他恨不得赶紧撒手人寰。奋斗了几十年，终于可以像一条咸鱼一样躺着等待化为灰烬。也好，反正绝大多数人最后的归宿都是化为灰烬。不，还不够好！要是灰飞烟灭那就更好了！省的留下一坛子骨灰连个帮他下葬的人都没有，多尴尬，多失败！

刹那之间，不甘填满了他的情绪，这辈子竟然就要这么结束了，夜以继日的拼命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明珠吗？狗屁，为的是以后不用这么拼命。男欢女爱，纸醉金迷，是不喜欢吗？狗屁，只是还没来得及......意难平啊！

接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剥离感瞬间将他的意识从肉体中抽出，他甚至开始期待，那些生前对于死后的总总猜测，终于可以实践出真知了。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在短暂的失去五感之后，强光造成的刺痛感又一次从眼球传来，肉体上的疼痛却消失不见了。

这就是死亡吗？他不顾刺痛，挣扎着将眼睛睁开，眼前情形却令他大吃一惊！

这是哪里？亭台楼阁，红砖青瓦，一派古香古色之气——显然这里不是慕尼黑。这是穿越了时空，还是到了横店影视城？......不，都不对！城墙的旗帜上分明写着‘凤阳’二字。

他来不及多想，那刺眼的强光开始不断膨胀，所到之处无论是城墙楼宇还是士兵百姓，全都瞬间化成白色砂砾在空中飘洒。出于恐惧的尖叫声和哭声顿时充斥了整个世界。然而人类在这种规模的爆炸面前却是那么渺小与无助，除了哀嚎以外，只能坐以待毙。

这不会就是地狱吧！成黙惊愕，有道是落叶归根，即便肉体死在了慕尼黑，灵魂瞬间回到华夏大地了？

这里真就是地狱吧！爆炸将泥土灰尘与肉体骨骼融化后又挤压成无数灰白色的颗粒，小的弥漫在天空，大的从天而降，就如沙尘暴一般！

待到一切渐渐归于平静，成默痴痴地望着眼前的景象，从天上到脚下，从目光所及到伸手可触之处，这个世界只剩下了灰白色沙砾，没有了城市，没有了喧嚣，没有了人群，连一棵树一根草也不见！更令他匪夷所思的是，此时的他，记忆与思维完好无损，却被装进一个幼童的身躯之中，除了有些不习惯外，四肢五官操控自如。

他是幸运的，他还不知道，在他奇迹重生的同时，脚下这片方圆百里的土地上，大楚与西凉两国共百万军民蒸发人间。作为最是繁华的都市之一，凤阳邑跟着灰飞烟灭。而西凉军最高统帅岳云与大楚皇帝李沐，也在此双双陨落。

他就像是泰坦尼克号餐厅里的龙虾，在两场毁天灭地的灾难中，意外地开始了新生。

大爆炸猜想认为，是大爆炸创造了宇宙，从而出现了时空，最终产生了生命。所以，爆炸能扭曲时空，改变生命，也就顺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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