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林栗掏出面纸。“你跟严开真是天生一对唉!这年头上哪去找你们这种龟到底的奇葩?听,这首歌哪是写给罗起的,根本就是对你诉衷情嘛!”

这世界真的不算太好下个纪元或许更糟

但我们却在今天相遇了

我是否该放心静静等待命运宣告

这世界真的不算太好下个纪元或许更糟

在二十一世纪前的每分每秒

亲爱的人们是否还继续用力拥抱

我是否累了我是否要安静了我是否哭了我是否该离开了

在二十世纪末的现在

我是否还可以属于

真心的你互相的我们自己

“他不讨厌我?”

“不讨厌不讨厌,从很久很久以前,一直到现在都是,他爱死你了!可以了吧?”梁善善哭完了一包面纸,林栗只好掏出刚才暗杠的餐巾纸。“不过呢……”她提醒她,“龟龟赛跑,没完没了!”

“你们其中一定要有个人先变成强壮的兔子,把另外一只缩头缩脑的乌龟绑架到终点,再来好好谈爱啰!”

望着梁善善若有所思的表情,林栗在心底对严开放话:喂,我仁至义尽了!下次该让我画全裸了喔!

几公里外的医院里,午寐中的严开不自觉冷颤惊起,他看着窗外许久不见的蓝天,也是若有所思。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fmx.cn***

午场电影后——

“好看吗?”陈维钧问。

“啊?”梁善善犹如大梦初醒,“什么?”

陈维钧看着明显失魂落魄的心上人,忍着胸口郁闷。

“这阵子,严开的病情稳定,教授说他意志力坚强,是个合作的好病人……”起了话题,梁善善果然关心聆听。

“说实话,以前我很讨厌他;可是,最近跟他相处,这才发现他的确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他顿了顿,发现梁善善眼眶里闪着泪光,却迟疑着无法鼓起勇气替她拭泪。“他说我不够资格爱你,因为我不够坚强。”

以后你就不再是一个人了,放心去做你想做的好事吧,我比你强,又比你坏,就由我来保护你的善良,让你不再受伤害!

梁善善突然想到严开从前说的这段话,是吗?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已不再强大,所以狠心抛下她?

“可是,为什么你不相信我,我也可以保护你啊……”她喃喃自语。

“善善,”看着她恍惚的神情,陈维钧忍着心底失落。“我知道你很想念严开,但……癌症不是感冒,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咳嗽、喷嚏或者发烧,他总有一天会死的!你这样执迷不悟的放感情,等严开走后你又该如何自处?”

“算是老天的玩笑吧,你又何苦这般折么自己?”陈维钧说。

不!她想着梁娴容的话——孩子,你需要欲望,欲望一件事或者一个人,你需要求索,然后得到或失落,然后珍惜这样的过程。

“我一点儿都不苦……这样的过程,我觉得很满足……”

她不以为意了,不管严开愿不愿意再见她,她都觉得满足。爱人本来就是比被爱更需要了解的人生课题,她明白了,从前她迷迷糊糊的被爱着;如今,她正在学习着爱,她正在爱。

陈维钧一直注意看着梁善善的表情——

她笑着,笑的幸福洋溢,笑的轻约甜美,笑的他心都痛了。

然后他想起病房里那个同样总是悒悒寡欢、眉头深锁的严开。

或许吧!所谓“旁观者清”,他比谁都了然他们相互的情深款款。但是,当“旁观者”也同时是“第三者”时,他又该如何摆平心底的隐隐作痛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fmx.cn***

癌症病房护理站前。

“陈大哥……”梁善善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她有些慌张的四处张望,希望严开不要刚好也在走廊上。

他说过,不想再看见她,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事,她要好好做到!

“我想让你知道,严开在想些什么……”

陈维钧扬起一抹苦笑,对着自己。

终于……还是决定割爱了!

“在癌症的世界中,病人的生命形态只有两种,一是痛苦的生,一是解脱的死;末期癌症的治疗方法其实很残酷,而且不一定有效,我们只能想办法减轻病人痛苦,其他就听天由命,在这种情况下,不只医生为难、病人痛苦,就连家属也跟着挣扎煎熬。”

所以,通常到了这个时候,病人和家属们往往都会将最后希望转向其他事物,或是宗教、或是其他科学还没有办法证实的治疗方式。但是,医生不行,医生必须比病人还要冷静及悲观,因为他必须面对常态,奇迹永远只是属于发生奇迹的那个幸运儿,不能放诸四海。

“严开是学医出生的,所以我想他应该也是抱着这种心态面对自己的生命,他怕拖累你,甚至惹你将来无止尽的伤心,所以才硬着心肠说了那些狠话;而站在同样身为男人而且又是情敌的立场,我原先是该赞成他这么做的,但……”

陈维钧对着早就泪眼模糊的梁善善说:“如果真心站在你的角度看事情,我想这并不是一个好方法。”

“善善,你说过你不苦,可是他并不知道对不对?”他左手扶着她的肩,右手轻轻拭去了她的泪,唯一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来,把眼泪擦干,去告诉他,让他明白,你有足够的能力爱那样的他!”

梁善善怔怔看着陈维钧,他正温柔对她笑着。

“去啊!去要回该你的爱!”他说。

然后是林栗说:“龟龟赛跑,没完没了!”

形象、人物、声音……快速重叠……

“我许的愿望是——”严开一字一字揭晓答案,“不·让·你·孤·单。”

“这首歌是男女对唱的,我要你……陪我。”

“不要把我当外人,善善!”严开的声音低低在她耳边诉说:“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是关于你的,只要你需要……如果你没有想到我,或者不敢麻烦我,我会很难过的。”

“善善,别哭,你在那么远,我没有办法让你靠着掉眼泪,求你别哭。”

梁娴容说:“相爱多难啊!就算你爱他,他爱你,也不见得落在同一个点上;遇上罗里是让我明白,与其要求被爱,倒不如全部放下痛快爱了就好。”

罗里神父说:“十七年来,她是我最惦念的孩子;从今而后,她也将是我永远怀念的灵魂。”

最后是严开凄楚哀恸的声音:“我该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

是了!她对自己说……

她必须要再去找他,她必须真真切切地告诉他:无论被不被接受,无论他是否相信——她一定要亲口对他说:“我可以,我可以承受!”

可以承受如此生之轻微,那般死之沉重。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fmx.cn***

台北市的夜空,从来都不是黝黑的。

他每夜每夜在此观望,十之八九,不是透着沉沉靛青,就是惹上几分赭红。

尽管如此,严开还是贪看这片屈指可数的星空;没有了梁善善,这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凭恃的慰藉。

想到梁善善,严开刻意低调的心境还是乱了……

他昂首看着属于自己的许愿星星,伸手,仿佛可以撑托那抹晶莹;然而它终将孤独,因为许愿人无从着力,它再也没有机会飞下人间承载另一个人的愿望了!

生命大限来的突然而仓促,说他不怨不恨那是太虚伪了,但若真要选择,他倒宁愿不怒不憎,留口气力多挣些贪恋人世的权利——

只求多些可以和梁善善共处一个星空下的时间。

春夏之交的深夜仍有些微凉,坐在石板地上的严开,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随即,一股暖意罩上肩头,那教人魂牵梦萦的声音,正落在他耳边。

“你还是这样不好好照顾自己,教我怎么不多管闲事?”梁善善将披肩轻轻拢在严开身上,自顾自在他身旁坐下。

“你……?”因为猝然无所准备,因为朝思暮想突然化为真实,严开的表情无从装饰,全然的惊异和欢喜。

“真好,你回来了。”梁善善深深瞅他,脸上也是开心。

严开这才记起自己该要装凶摆酷,但还来不及变脸,就让梁善善轻轻捧住。

“不要!”她说:“如果你真想说服我,就用真真实实的严开面对我。”

今夜,梁善善的温柔里格外坚毅,严开不由自主点了头;她清吁一气,小手放心离开。

严开注意到她的手十分冰凉……并且发抖……

她在恐惧什么?

然而,她只是静静坐着,陪伴他看星。

这样宁馨的时光让他几次到口的话又全吞了回去,合该是意识里,真正的严开并不甘愿放开梁善善,他想拥有,想独占。

“我觉得你上次问错了问题,”然而她毕竟还是开口了,“你说我喜欢所有的人,可是,你忘了问我,我爱的是谁?”

严开惊愕看着一向不识情爱为何物的梁善善,总觉她今晚特别果决。

“除了生养我的家人,我这辈子唯一深爱的人是严开,”梁善善轻声却清楚的娓娓道来:“我爱严开,我想和他相互扶持,不论疾病、苦痛、灾厄、死亡。”

“可是,”她含羞带怯、深情款款地对上他的眼,“严开却说他爱的只是个幻影,所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算是失恋了?”

“当然,严开不可能爱你!”他转头,刻意避开她晶亮明眸。

“那就对着我说,”梁善善将他身形扳来,“对着我亲口说‘你讨厌我’,这次让我看清楚你的眼睛,不要逃避我!”

“好!”严开回答;如果可以让她因此死心,他愿意忍住剐心痛楚再次说出此生最后一个天大谎言。

“我·讨·厌·你!”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因为必须对着她柔情万千,因为每个字都着实费力。

“你在说谎!”梁善善静静望着他。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fmx.cn***

“你·在·说·谎!”

她努力笑着,声音却是零碎的。

抖抖颤颤,好似筛落树影间的微弱星光。

“别哭……”严开僵直身子,不忍见她心伤模样,却又无法为她挽泪,怕这一伸手,他一路辛苦架构的理智亦将全副崩解,再也无可转圜。

“你说,我是天使,”梁善善看向天空,借由仰望动作托住那随时都将倾覆的一泓情泪。“可是,现在我的小主人不要我了,再坚强的天使也会哭的。”

“忘掉它,你该把那些疯话都忘掉!”严开生硬地说,再也不忍心看她。

“不,我不会忘掉的,”梁善善站到他的面前,泪水因为激动终于还是簌簌洒落。“那是我所记得,严开最真心的话,他还说,他不会让我孤单!”

“善善……”他哑口无言,心如刀割地看着梁善善哀伤欲绝的脸。

“我相信他,我也要许下我的愿望,”她说着,指向天空中最亮的一颗星,温柔中带着坚决,“我爱他,我会永远爱他。”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决定爱你,”梁善善再度面对严开,笑得幸福美满,“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的声音轻柔有力,一句一句敲进他无法再冷然的心。

“不!”

他捂上自己的双眼,却无法阻止心底疼怜和感动的悲喜交集。

感觉,是酸苦中带有甜蜜。

感觉,是凄怆中交揉着此生足矣的欣慰;

感觉,满满的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

感觉——是她冰冷的手抚上他的手,微微的颤抖,但是抓着他不得不望进她的盈盈秋水。

“严开,”她说。“不论你要不要我,此生此世,我都会在这片星空下,为你祝福。”

天使般的梁善善不曾许愿,是因为她不曾拥有欲望;天使般的梁善善终于许下愿望,从今而后,她不再是完整的天使。

日升月落,迢迢牵系另一颗星;交付在她心上,永远的那颗,温柔的心。